“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也就过来了。
“虽说经历了没有腿的一生,但起码脑子里还能留下点记忆。
“当初我们营的兄弟全死了,只有你爸把我救出来,比起我的战友,我其实还是幸运的。”
苏健州道。
“老叔,如果您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您一定会过的很好!”
苏越平静的点点头。
他看着苏健州的轮椅,打心眼里替苏健州不值。
“不,你错了,我一定会上战场!
“十几年前的湿境,和现在根本不一样,那时候湿鬼塔时不时就会破开,异族见人就杀,逃避的武者,都是懦夫。
“如果战线失守,所有人都会死,你根本连自私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我有时候痛苦,有时候又很骄傲。
“我这一辈子,起码守住过一座城,拯救过千千万万的百姓,我哪怕是死之前,我也觉得这辈子不冤。
“有时候后悔,有时候不后悔,我很矛盾,其实我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武者不是圣人,没有人会真正的无私,但我能保证,如果再次面对灾难,我自己不自私!”
苏健州道。
“您能保证自己不自私,却保证不了别人不自私啊。”
苏越嘴角有些嘲弄。
“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说说呗!”
苏健州认真的问道。
以前苏越回来,意气风发,一副要荡平八族圣地的模样。
可这次他的瞳孔里,闪烁的光泽都有些暗淡。
不正常。
“在以前,我特别崇拜袁龙瀚元帅,他是神州的军神,也是神州的战神,更是老爸的救命恩人,也算是老爸的半个老师,我就差将大元帅当神仙了。
“可这一次,我特别失望……
苏越冷笑了一声。
随后,他将袁龙瀚故意轻判白智庸的事情,和苏健州简单讲述了一下。
老叔也不是外人,这些事情说了也没事。
苏越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白智庸那副嘴脸,其实苏越一点都不生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不奇怪。
甚至白智庸扯袁龙瀚的虎皮,去狐假虎威都不奇怪。
可苏越却失望袁龙瀚的态度。
他明明全程目睹了白智庸的所作所为,他应该当场击毙这个畜生才对。
战斗武者在湿境浴血奋战,随时可能会死,能活下来都得靠运气。
他一个气血武者,他凭什么耀武扬威,凭什么敢肆无忌惮的欺负功臣。
苏越想不通。
既然连一个欺负自己的气血武者都对付不了,我要这功勋干什么?
我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想杀就杀,想睡就睡,我又何必去卖命?
虽说白智庸已经自尝恶果。
但神州还有多少个白智庸?
自己可以用洗星冰晶和袁龙瀚谈条件,可其他战斗武者呢?
他们面对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苏越想想战斗武者忍气吞声的模样,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气的肝疼。
这几天,苏越一直想找个答案。
他念头一直不通达。
我可以和湿境异族厮杀,可以受伤,可以冒险,甚至可以死亡,将热血洒在战场上。
但我受不了这种屈辱。
哪怕你白智庸是个品性不好的战斗武者,苏越也就认了。
他曾经也三番五次被李多智欺负。
但李多智好歹在湿境厮杀着,他明明可以在东武安全的当老师,但他还在湿境厮杀。
苏越即便被打的遍体鳞伤,但他心里没有那种失望。
即便被李多智打死,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能承认失败。
可白智庸不行。
他不配。
袁龙瀚对白智庸的处理方式,苏越真的失望透顶。
话落,客厅寂静了几分钟。
说来也是巧合,新闻里正好播放着袁龙瀚讲话的片段。
他还是那样老态龙钟,精神抖擞。
袁龙瀚依然还是神州的那柄绝世神枪,即便外国的记者,都有很多人将元帅的头像印在T恤上,一脸的崇拜。
“苏越,你幻想一个场景。wWW.ΧìǔΜЬ.CǒΜ
“假设一个朋友,为了救你,死在湿境,他留下一个婴儿,拜托你抚养长大。
“你成功将这个婴儿抚养成人,可这个婴儿无心武道,但你为了报答恩情,所以让他成为气血武者,甚至还在不犯错的情况下,让婴儿活的更好一些。
“可这个婴儿最终犯了错,但也不是死罪,你会二话不说杀了他吗?
“脑海里虚构一个人,可能有些空洞。
“假如这个婴儿是苏健军,你能下得了手吗?
“在律法的许可内,你肯定也想留着苏健军的命吧。”
苏健州叹了口气。
“道理我懂,但我就是过不了这道坎!”
苏越固执的摇摇头。
“其实,你对袁龙瀚的期望值太高了!
“他和咱们一样,本质上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而且还是个护短的老人。
“元帅曾经也是个普通人,他一路走到这个位置,虽然最强,活的也最长久,但同时,他也欠下了数不清的生死债。
“没有人可以完美无瑕,你将元帅当成个神仙,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苏健州苦笑了一声,继续道。
“白智庸这种人不少,可他们也不会是神州武者的主流,神州官府也在慢慢解决这些事情,但总不能二话不说就一刀切,否则会出现更大的乱子。
“水至清则无鱼,你不也利用手里的便利,提前将幼蛟原液给了苏健军吗?
“我和你,谁都不知道苏健军以后会是什么品性,咱们其实和元帅一样,都想给亲人最好的。
“苏健军和白智庸,本质上是一类人,他们都得到了额外的好处。
“以后高考,肯定会有人嫉妒苏健军,他们也会觉得不公平,也会怒骂官府偏袒你。
“这是个无法解决的悖论。
“想开点,别因为这些牛角尖的事情,太压抑自己的心情。
“人是个很复杂的动物,很多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苏健州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苏越。
年轻人,一腔热血。
在他们的思维里,这个世界只存在善恶,只有黑白。
可社会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多。
哪怕是和异族战争,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有立场而已。
苏越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太超前的实力,所以很多事情容易钻牛角尖,这种事情得慢慢消化。
这同样是一堂课。
“老爸,大表哥,吃饭了。”
这时候,苏健军准备好了四菜一汤。
三个人开始吃饭。
关于白智庸的讨论,也就告一段落。
“苏健军,你修炼这么辛苦,有什么理想吗?”
吃饭的途中,苏越问道。
“保家卫国,除掉异族。”
苏健军不假思索的说道。
“为什么你要保卫国家?”
苏越又问道。
“神州是我家,她也是我的母亲,我保护养育我的母亲,我还要什么理由?”
苏健军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吃饭,吃饭!”
苏越一脸郁闷。
被一个小盆友给教育了。
苏健州哑然失笑。
果然。
年纪越小的朋友,心思越单纯。
……
第二天,苏越又来探望了一下丁北图,趁着有时间,否则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空。
丁北图要研究阳向族语言,每天都很繁忙。
但自己的得意门生到来,他还是抽出了宝贵的时间,专门和自己的学生谈谈心。
丁北图也能看得出来,苏越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闲聊了一会之后,苏越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老师,我一直在湿境厮杀,最近对自己的目标,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拼搏的意义所在。”
问出了问题之后,苏越心情又好了一些。
或许老叔说的对。
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
多倾述一下,对心情有好处。
丁北图和战斗武者不一样。
他已经得到了社会地位,原本可以在办公室看报喝茶,悠然的完成任务。
可老师经常挑灯夜战,加班起来根本不怕猝死。
战斗武者拼命,苏越理解。
但老师在安全的地带也这么拼,苏越就真的费解了。
“苏越,你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却很复杂,这也是很多武者内心的疑惑。
“关于拼搏的意思,我虽然无法给出一个详细的答案,但却可以给出你一个绝对结论……
“武者之所以拼搏,绝对不是因为想升官发财,地位和荣耀只是附加的价值。”
丁北图想了想,看着苏越说道。
“不一定吧,我就是为了功勋,为了救我爸,所以我才去拼搏的。”
苏越有点不理解。
不为升官发财,那就真成傻子了。
保家卫国,报效国家。
这是口号,也是信念。
但武者也是要吃饭的啊。
“我给你讲个科技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段子吧。”
丁北图也没有和苏越辩驳,他直接转移了话题:
“在没有武道的时候,神州人人爱买房子,崇拜金钱,崇拜富豪,那时候整个地球的氛围都是金钱至上。同时,有些职业很吃香,社会地位也很高,比如教师,比如医生,比如察警……
“一个大家族聚会,爷爷奶奶问孙子外孙们,他们未来的理想是什么……
“有的孩子说是察警。
“家长们很开心,纷纷说道:察警好,铁饭碗,威风凌凌,以后家族有些什么事,走走关系什么的,也很方便。
“有的孩子,说想当医生。
“家长们也很开心,他们说:以后挂号可以插队,看病可以找到专家,买药都能便宜点。
“也有女孩子相当教师。
“家长们依然开心,女孩子当教师,旱涝保收,工作稳定,可以嫁一个好人家。”
丁北图讲述着小故事。
“嗯,家长们说得对,确实,这些职业很不错!”
苏越点点头,表示赞同。
“唉,可惜,孩子们自己的话,却和家长们的想法不同。
“想当察警的孩子,他只是想除暴安良,抓小偷抓强盗,让城市没有罪犯。
“想当医生的孩子,他心里是想救死扶伤。
“想当教师的孩子,她想培养很多有用的人才,未来报效祖国。
“我虽然给不了你什么具体答案,但关于付出的意义,你可以参考一下这个小故事。
“多问问自己的本心,别被外在的一些事情影响直觉。
“我唯一可以帮你确定的事情,就是那些所谓荣耀和金钱,根本就不是主要目标,他们只是你追求本心路上的一些回馈而已。”
丁北图拍了拍苏越肩膀。
这种迷茫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外人以为苏越风光无限,立功无数。
其实所有人都忘了,苏越其实也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大一学生而已。
“嗯,谢谢老师,我好想明白了点!”
苏越点点头。
老师不愧是老师,苏越虽然还是迷茫,但总归是有了点解开心结的方法。
否则压抑着太不舒服。
“多想想最初的自己。
“还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祖训,没有人可以逃脱这个定律。
“你可能觉得自己付出的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很不公平,但假如此时此刻这个城市的湿鬼塔被破,你能袖手旁观吗?
“你会眼睁睁看着城市生灵涂染,你却作壁上观吗?
“你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你纠结那些得失,其实自己自己给自己增加烦恼罢了。
“我了解你,哪怕没有军功,没有军部奖励,以也会依然的踏上战场。”
丁北图鼓励着苏越。
“嗯,谢谢老师,心里好受了很多!”
二人又聊了几句,苏越起身告辞。
丁北图的电话一直在响,他途中也接了几次电话,确实办公室很忙碌,苏越也就不再耽误。
……
“接下来该去哪呢。”
告别丁北图后,苏越站在大街上,还有些茫然。
“回西武吧!”
有些故人都在战场,苏越也没有等待。
不知道牧橙在不在西武。
苏越从宾馆拿回造化剑,踏上了回西都市的车。
这剑,其实最适合牧橙。
可以藏在骨骼里,神出鬼没,也可以当成是一种暗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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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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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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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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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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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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