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努力憋出哭音,边抬头偷偷去瞅陆璟眼色,脑袋刚抬起来就被陆璟捉个正着。
陆璟淡淡觑她一眼,抹去她眼睫上摇摇欲坠的一颗泪珠,语调很平和。
“哭完了?”
姜吱犹犹豫豫道,“说不好,”
她充满暗示地说,“你要是凶我的话,我会继续哭的。”
陆璟像是根本没在意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见她平静不少,便把她从怀里揪下来。
“我们谈谈。”
一离开他怀抱,姜吱就心虚地在沙发上扭了扭屁股,小声认错,“我不该自作主张的,对不起。”
陆璟:“知道错了就好,现在跟我回去。”
姜吱一愣,赶紧摇头,“我不走,我都跟顾琳姐说好了。”
陆璟勉强把脾气压下去,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深沉的郁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同意。”
他的脾气姜吱了解,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同意,要不然也不会在做这个决定前不先通知他。
姜吱试图跟他讲道理,“沈隐哥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对实验也没有好处,我的加入会加快整个实验进度,顾琳姐也会很好地照顾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陆璟垂着纤浓的眼睫,静静看着她,眸色深深,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语气压抑,“所以你要让我也看到你躺在实验室的模样吗?”
谁都行,她不可以。
在陆璟的注视下,姜吱愣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来抱住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他脊背,“你是不是在害怕?”
陆璟抿着唇,下颌崩着一条紧绷的线,眉眼轮廓更显锋利,他没有正面回答姜吱的话,而是再次重复,“我不同意你参加,你知道的,没有我的批准顾琳没有权利往实验里加人。”
他要抱姜吱回去,语调沉沉,“实验会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你最好不要再动这个念头。”
姜吱沉默片刻,挣开他的怀抱,同样表明立场。
“我一定要参加。”
两人面对面站着,陆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扯扯唇角,眼神漠然地转身离开,房门被摔得很响。
姜吱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动作迟缓地看向窗外。
【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以前的吵架完全就是小打小闹,他从来不会躲开姜吱,只会待在她走几步就能遇见的地方。
八宝语气犹豫地给她出主意,【要不就先服个软吧,再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姜吱垂头丧气,【他都生这么大气了,我还怎么劝他?】
房门被轻轻推开,顾琳看到姜吱的样子,小声问,“陆璟来过了?”
姜吱默默点头。
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两人肯定没有达成共识,这样也好,如果不是没有办法,顾琳也不想把姜吱牵扯进来。
她微微一笑,“别跟他闹别扭了,他不同意的话这件事就当没提过,快点回家吧。”
姜吱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轻轻摇头,“我今天不回去了。”
她情绪低落,声音听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弱弱的。
“我就在这里睡。”
顾琳觉得这样不行,劝了姜吱半天也没能让她改变决定,只好给她抱了床新被子过来,嘱咐道,“要是一个人害怕就给我发消息,随时都可以。”
为了方便观察实验情况,更为了好好照顾沈隐,顾琳一早就搬到了实验室里休息,大多时候都会值一整个夜班。
姜吱点头,默默用被子蒙住自己,缩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看得人心软。
顾琳无奈地叹口气,轻手轻脚地下楼了。
这天事情莫枫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他回去安顿好莫修后又折了回来,想着把事情都处理好再回去,却意外发现陆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不应该啊,他们执行官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执行官了,平常事务繁忙的时候都会准时下班,更别提今天还没什么事情了。
莫枫心里纳闷,就准备过去看看,敲了敲门后探头进去,“执行官?”
陆璟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低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有些失神。
他被莫枫的声音叫回神,淡淡抬起眼看过来,眸色漆黑,沉沉的不见光,语气更是淡漠无比。
“怎么。”
莫枫一惊,跟在陆璟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宜招惹,什么也别问,赶紧走人是上上策。
他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您忙。”
说着,赶紧从办公室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思考,发生什么了呢?执行官看上去情绪不太妙啊。
没思考出个结果,两步之外的房门顿时就被拉开了,陆璟抬腿走出来,淡淡觑了他一眼,“还不走?”
莫枫恭恭敬敬道,“这就走这就走,您要回家了吗?”
陆璟眸子微敛,没作声,侧脸轮廓看上去瘦削锋利。
莫枫见状,就什么也不敢问了,赶紧朝反方向走去。
天黑后几乎就没有人在外面活动,连9号楼居民区走廊都静悄悄的,家家紧闭房门。
陆璟在家门口站了会儿才握住门把手,慢慢把房门打开,视线一垂,看到空荡荡的玄关。
她没回来。
陆璟面色平静冷淡,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服,然后到厨房下意识做了点吃的。
他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在厨房站了很久,直到饭菜都凉了,才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一丝笑意也无。
真有骨气。
有骨气的姜吱正在顾琳研究室里饥肠辘辘,她因为心情不好错过饭点,这会儿深夜了,饿得不行。
往常这时候她都吃到夜宵了。
越想越难过,姜吱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哼哼着,哼了会儿肚子更饿,于是默不作声了。
正努力酝酿睡意冷不丁听见门外似乎有脚步声靠近,姜吱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又没有了。
她想了想,还是起来去开门。
房门被拉开一条门缝,走廊的灯光透进来,姜吱垂着头,视线里是一截灰色长裤的裤脚,再往上,是一双纤长漂亮的手,她再熟悉不过,闹着玩儿的时候还啃过呢。
姜吱没再往上看,脑袋一直垂着,半晌,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就啪嗒掉在地面。
她抿着唇一声不吭,眼泪慢慢滑落脸颊,这次却没有再掉在地面,而是被一只手轻轻接住。
陆璟收拢手掌,拿手背蹭掉她脸上的眼泪,语气生硬,“又哭?”
他低低叹息,有种被拿捏住的无奈,食指轻轻抬起姜吱下巴,看到一张泪汪汪的小花脸,微阖着眸子吻上去。
姜吱主动抱住他,因为哽咽结结巴巴的,“对、对不起,”
她好难过,边说边哭,“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
陆璟低叹口气,状似嫌弃地揪着袖子给她擦眼泪,声音却很柔和,“所以你还是没有改变决定?”
姜吱抽噎着,默默点了点头,怕他再生气,点完头就立刻紧紧抱住他。
“你别生我的气,”
她惨兮兮地说,“我没有吃晚饭,也睡不着,这里还不暖和。”
姜吱扁着嘴,眼巴巴地看着陆璟,眼里还蓄着一包泪。
“我想回家。”
陆璟跟她对视半晌,被她这么看着根本就生不起气来,还很心疼,一想到她吃不饱睡不好,就觉得很后悔。
他抹去姜吱眼角的泪,妥协地把她抱起来,“想回就回。”
姜吱靠在他肩头,在他柔软的衣服上擦了擦眼泪,软着声道歉,“对不起,你肯定很生我的气,可我讨厌现在这样,我想让大家快点回到病毒爆发前的生活。”
外面风大,陆璟用外套把她裹好,慢慢迈着步子,语调低而缓,“我做过实验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体验,稍有不对很有可能给你留下不可挽回的后遗症,你觉得我在知道这些的同时还能同意你这个决定吗?”
姜吱小声道,“你当时孤立无援,可是我有你有顾琳姐啊,实验一旦出现不对可以立马叫停,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陆璟沉默片刻,低下头来撞了撞她额头,面无表情地说,“最好是这样。”
知道他这是松口的意思,姜吱顿时高兴起来,在陆璟怀里念叨着自己想吃的食物,一路都没停。
结果进了家门,陆璟正想把她放下,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看样子是哭累了,睡得很熟。
饭是吃不成了,陆璟只能哄着她喂了杯热牛奶,又拿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最后把这软乎乎的一团塞进被窝。
回到熟悉的环境,姜吱蜷着身子继续熟觉,半睡半醒间感觉身边躺了个人,就自发地往旁边一滚,结结实实地撞到陆璟怀里。
她抱着陆璟的腰,突然小声抽泣了两下,眼睫湿润,低低地呢喃。
“对不起。”
陆璟给她掖被子的动作一顿,无奈地低叹一声,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
明天起来眼睛肯定得肿了。
陆璟同意之后,姜吱立刻就被安排进了实验室,不过这间实验室只有顾琳一人能进,连其他研究员都不知道这次的实验体是姜吱。
姜吱换好衣服,看着这间配置过于豪华的实验室,不禁疑惑发问,“怎么这么大的床?”
她都能睡在上面打盹了。
顾琳站在一边,眼神里充满揶揄,“是陆璟安排的。”
不仅如此,隔壁还被布置成了小厨房,就为了给姜吱提供夜宵。
姜吱挠挠脸,怪不好意思的,心想幸亏实验保密,没人知道这里住着的是她,要不还挺丢脸的。
实验室陆续被搬进几台大型的实验设备,大概是陆璟嘱咐过,顾琳也有意避免,姜吱并没有像沈隐那样浑身插满管子,只是半边身子连着胳膊都接上了几条线,用来和设备连接。
她乖乖躺着被抽血,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还在忍受范围内,姜吱也只是疲惫地打了两个呵欠。
顾琳给她抽完血就离开了,实验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设备运作的声响,姜吱无聊地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姜吱开始做梦,她很少做梦,但梦里无非就是两样东西,要么是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小少年,要么就是吃的。xǐυmь.℃òm
这次她依然梦见了那个小少年。
大片的麦田里,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蛋糕,当宝贝似的捧着,从麦田的这头一直跑到那头,然后献宝一样想送给在田埂上晒太阳的小少年。
她似乎说了什么,那小少年突然抬手把蛋糕打掉了,姜吱感觉自己好像哭了,对那种失去小蛋糕的心情感同身受。
然后她就气醒了。
陆璟一抬头就对上姜吱怒气冲冲的脸,顿觉莫名,“怎么了?”
姜吱还没从这个噩梦里缓回来,愤愤地说,“浪费可耻!”
梦里的她也真是奇怪,居然会把美味的小蛋糕送人。
陆璟怪疑惑的,但没多问,把刚削好的苹果塞她嘴里,“嗯,确实可耻。”
姜吱鼓着脸颊嚼啊嚼,看到床边立着个行李箱,含糊不清地问,“你真要住在这里啊?”
陆璟一脸理所当然,挑起眉,“不然呢?”
他晃晃手里的苹果,“我要是不来,谁来喂你这些?”
姜吱想想也是,顿时就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好,遇到的是一个会喂她吃的好人,而不是只会打掉她手里食物的混蛋。
这么一对比,更显得梦里那人很恶劣,姜吱因为小时候发烧忘记了十岁之前的事情,很怀疑这是她在那之前忘记的人。
可能是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伤害吧,没想到现在还能梦到这些。
陆璟垂眼瞥到她胳膊上留下的针头,抿了抿唇,把苹果递给姜吱,自己去小厨房给她补餐。
姜吱探着脑袋问,“有肉吗?”
陆璟“嗯”了声,顺手把小蛋糕拿给她。
姜吱惊讶不已,“哪里来的小蛋糕?”
这里的食堂顶多会做点小饼干,甜品根本不供应。
陆璟淡淡道,“买的。”
专门去调了人员资料,从里面找到一个做过甜品师的人,又搜集齐食材,以高额报酬买来的,还预定了接下来一个月的甜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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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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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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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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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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