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船后便各自分手告别,何文静最后跟曹致远拱了拱手,往明心书院而去。

  虽然他现在十分想回家,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清源县,免不得要先去拜会谭之问。否则就算他回去了也得再来一趟,这就是入门弟子跟普通书院学生的区别,他既然享受了作为入门弟子的好处,那同样也应该做好一个入门弟子该做的事情,尤其是在院试后。

  他们一路行船而回,虽然并不慢,不过始终比不过官府急件,院试放榜结果已经早他们一步到了县衙。

  虽然谭之问可能已经知道了院试结果,但何文静仍是要来向老师汇报考试情况的,而且他此次来也还有另外一件事。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尊经堂,谭之问见他来倒是十分意外:“你怎么不回家先休整一番,这是刚刚才从省城回来吧。”

  “回老师,正是今日回的清源县,就想着回家之前先来拜会老师。”何文静恭敬答道。

  谭之问捋了捋胡子,满意的点点头:“我刚刚正看邸报呢,你这次院试考了第五名,实是不错,也算是发挥出你的实力了。”

  谭之问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他当初只觉这个弟子读书勤奋又兼有几分乖觉,虽然资质不算上佳,倒也算可造之材。

  他那时是真没有想到,这个天资不算最好的学生,却最终最为出息,以前倒是他看走了眼。

  “此次你的院试成绩老夫已是无可挑剔,不过这里也有几份其他优秀学子的答卷,你可拿回去揣摩一番,分析一下别人的解题之法,看看能不能有所得。”

  谭之问将桌上一摞写满字的稿纸递给何文静,他现在倒是真的想好好栽培一下自己这个学生了。

  何文静大喜,连忙双手接过,这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东西,这就是拜个好老师的重要性了,要是他自己在家自学,不说平日点拨,就是这些额外的资料,他就绝难拿到手。

  将誊抄的几份试卷小心收好,何文静想了想,还是准备把话说出来,毕竟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老师,文静这次来还有一事,这次院试,学生侥幸得中第五名,已被点了廪生,按要求将入县学读书,可如此一来便需从明心书院退学,因此特来向老师请示。”

  谭之问见站在下堂的小弟子满脸为难,一副羞愧模样,倒是先笑了出来:“退之不必如此,这书院我不过是舔居山长,而并非我所开设,不过友人相邀,你退学与否无甚大碍。再说,就算你去了县学,难道就不是我弟子了?难不成还能不认我这个老师了吗?”

  “学生万万不敢!”何文静一惊,连道不敢。抬首,又见谭之问满脸玩笑之态,倒是松了口气,他这老师还是第一次跟他开玩笑,看来他今天是心情真的很好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谭之问突又从书架前转身,对着何文静道:“县学之中有一教授,是我昔年旧识,此人脾气古怪,难以亲近,不过却有大才,可惜却并无入仕之心,只醉心书本之间。你入县学之后,如有机会能得他点拨几句便能受用无穷,你可自行斟酌行事。”

  何文静没想到谭之问竟然是说这个,他不是谭之问的入门弟子吗?怎么还有推着自己弟子去其他人那里求学问,自己挖自己墙角的?

  可能是他脸上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谭之问竟然读懂了,轻笑一声:“你以为老夫是那狭隘之人吗?我既收你入门则是望你成材,你成材也是给为师争光。再说我又没叫你改换门庭,改投他人,难道连容你向别人请教都不许了?那不成了恶师了吗?”琇書網

  何文静听到这里方才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在古代拜了师父之后便不得轻易再拜他人为师,当然除非老师允许,不过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毕竟谁会把自己看中的弟子再送给别人当徒弟。

  而如果弟子擅自拜了其他人为师,也是非常恶劣的道德污点,算是背叛师门,为人诟病。因此,当他听谭之问这样说时才会如此惊讶。

  不过既然现在谭之问主动提了出来,何文静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他也不经有些愧疚,毕竟之前他心里其实也是怀着一点两人各取所需的意思。

  “学生谢老师大恩。”何文静躬身深深一揖。

  谭之问没有说话,只含笑点头,让他出去了。

  真心是要用真心换的,他能察觉出自己这个弟子对自己心中怀有恭敬,不然也不会每次都先来拜望自己。

  不过要换真心嘛,那自己也得用心替他打算,这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何文静从尊经堂出来后又遇见了好些熟人。

  他来明心书院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跟书院的许多人处得都不错,此时想到要离开这里,他倒是有些舍不得。因此,每每遇见认识的人便停下来笑着打招呼,如果亲近些的,再顺便道别。

  而本以为他少年得志会不可一世的人,此时见何文静还是如往常一样对人亲切有加,倒是真心佩服了,就算自己心里有些隐隐的酸意,也都被这如沐春风化解,一时双方都相谈甚欢。

  从明心书院退学后并不用马上就到县学报道,照例院试结束后是会有一段时间作为学子省亲和宴请之用。

  因此,何文静只需要在半个月后到县学办理入学手续即可。

  现在他要做的首要之事,就是回家通知他娘这个好消息。

  不过这种好消息根本不用等他亲自回来告诉方氏。从院试榜单加急从省城发回各府、州、县后,早有那消息灵通之人往中榜的秀才家去报喜去了。

  何文静刚到柳溪村,就有村民发现了他,“哎哟!这不是咱们村新出的秀才公吗?可不得了!咱们村也算出了名了!大伙现在都在你家给你娘道喜呢!真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各位叔伯婶子,大家也别叫我秀才公了,这我可担待不起,各位叔叔婶子还叫我何大郎就行,要不就叫我文静。”

  何文静微笑拱手道谢,一路从村口到屋前就没歇过气,说得他口干舌燥。

  何家已经在报喜之人来时放过一轮鞭炮了,此时院中正是满地红纸碎屑。此时方氏见何文静回来了,就又叫女儿去屋中拿了一串鞭炮出来,热热闹闹的又放了一回。

  “哎哟,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快快,大家让让,让秀才公进门,别把人堵在外面了。”

  何家小院挤得满满当当的来道喜的人,何文静在人群中被人七嘴八舌夸了半天后,总算有人想起他才刚回来,把他让进了屋去。

  这也算是甜蜜的烦恼吧。

  因此何文静虽然已经笑得面皮发僵,不过还是跟着方氏一起招呼来道喜的一众亲友,等把人都送走,何家小院这股喜气洋洋的氛围都还没散。

  何文静说得口渴,想着方氏估计也是一样,坐下后便给他娘也倒了杯茶:“娘你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唉,娘不辛苦,不辛苦,娘高兴得很呢。”方氏说着说着就抬手开始擦眼泪。

  何文静看她哭了倒是有些无措,又有点心酸:“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哎哎,娘这是高兴的,高兴的。”方氏用手帕擦擦眼角,看着儿子,心中是无限的欣慰。纵然是以前有再多的苦,看到儿子这样出息,现在也都不觉得苦了。

  何文静见她好容易止住了泪,怕她继续哭,连忙转移话题,给方氏说起廪生和县学的事情来。

  以前他去明心书院读书是要交束脩的,而且还有住宿费,伙食费,这些算下来每年的开销也要十两银子,而且还不算平日他买笔墨纸砚的钱,积少成多也是一大笔支出,如果不是有他每年酿酒的钱,这些银子已经够掏空家底的了。

  现在他考中了廪生,入官学读书后就可以不用再交束脩了,而且每月还会发放白银四两,廪米六斗。可以说,就是这些银两和粮食都可以养活他们一家四口了。

  况且每年需要廪生作保的学子那么多,光是那笔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古人常说的穷秀才,往往指的只是普通的秀才,一般能成为廪生的,再穷也不会穷到哪儿去。

  而且成为廪生后,除了可以入读县学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还有机会可以被选拔成为贡生,然后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当然这种一般也是通过考察后,优中选优,名额稀少。

  而一旦成为国子监的学生后,便又不同了,国子监贡生的出身也算是正途,因此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朝选做官的。

  虽然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不过也算是读书人入仕的一条出路,毕竟真正能考中两榜进士之人少之又少。

  何文静虽然没有想过通过国子监贡生出仕,不过不想和不能是两个概念。因此,他虽然没有考中院案首,不过能考中廪生也算达到他自己的心理预期了。

  他在这边给方氏和两个妹妹讲以后的读书计划,总算把她们的注意力又重新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且当听说每月还可以从官府领钱粮时都惊奇不已。

  何梅扯着何文静问了半天关于读书的事情,说得何文静已经再无话可讲,这才心满意足的去睡觉去了。

  如果不是她眼中闪现的,是那跟听故事差不多的目光,何文静都要猜测她是不是也想女扮男装去考科举了。

  自己这个小妹妹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何文静无奈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教她们认字,梅娘确实没以前那样野了,或者说是懂得了一些分寸。莽撞丢掉了大半,倒是活泼仍是留了下来。而大妹妹杏娘也已经不再只是安静,而是带上了一股稳重沉静的气质,一看就不同于普通村妇。

  不管男女,都是可以通过读书来改变气质的,腹有诗书气质华,古人诚不欺我。

  而他娘方氏本来对于女孩认字十分不赞同,觉得她们女工好,又会打理家务,这就够了。

  可是现在她看着两个女儿的变化,也觉得让她们认认字也没什么坏处,万一就像儿子说的那样,她们不用嫁到农户之家了,那显然是能识字更好。

  方氏看着院中那一地鞭炮炸裂后的碎屑,红艳艳的铺满了院子,想着她家的日子也会如这般红红火火,越来越好的。

  假期一过,何文静在明心书院正式办了退学后,就准备去县学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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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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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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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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