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的娘家在下沟村,离柳溪村三十里路,为了早点回家,方氏在初二的一大早就起来了,还给每人煮了一个糖水荷包蛋。

  给她娘家的年礼是在办年货时买好的,一包炸米糕,一包酥饼,一刀肉,还有一只风鸭。

  以前何大山还在的时候,两个女儿都是他用担子一头挑一个,现在方氏怕两个女儿走路辛苦,就没有让她们去,而是自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因为初二的习俗就是出嫁女回娘家,所以等方氏他们赶到下沟村时,就见到何文静的外婆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等看到他们了,老李氏的脸上就笑开了花,上来拉着女儿的手不住的打量,见她气色比去年好了许多也高兴得很,还拉着何文静的手不住的喊乖孙。

  何文静见到老李氏也很高兴,在原身的印象中,这就是个脾气温和的老人,对他也很疼爱,他是真心尊敬这个老太太的。

  别的不说,上次他娘来借粮,李氏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家里都是儿媳妇管着,可是她还是去给方氏装了半袋子米,比起他奶奶可是强多了。

  几人到了方家,就见他舅舅方虎正在院中劈柴,何文静的表哥,今年十三岁的方铁牛正在捡柴,方家厨房有饭菜香味传出,应该是他舅母在做饭。

  方铁牛最先看到他们,见到何文静了就喊:“表弟!”

  “舅舅,表哥,新年好。”何文静笑着拜了个年。

  “没想到你今年长高了这么多,都快跟我一样高了。”方铁牛拍拍何文静的肩膀,有些羡慕的道。

  他和妹妹春桃都跟他娘王菊花长得很像,眼睛小,皮肤也黑,看着不像比何文静大三岁,倒像是比他大七八岁,而何文静则被他衬托得斯文俊秀不少。

  几人寒暄过后,方虎就领着外甥进了堂屋坐下,又让方铁牛陪着两人聊天,自己则去厨房给老婆王氏说了他妹妹来了。

  王氏早听见声音了,只是借着做饭不想出去招呼罢了,又不是什么贵客,犯得着吗?

  她当年嫁进方家的时候方氏还没出嫁,两人因为相貌对比太明显,因此常常被村人调侃玩笑。本来这些玩笑话就是村人们闲磕牙,可是王氏偏偏就当了真,当时她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比这个小姑子过得好,让以前笑话她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有福气的!

  果然后来她这小姑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经常受婆母的磋磨不说,再到后来丈夫也死了,一家人饭都吃不起,还来她家借粮,她就觉得痛快。

  反观她自己,因为方家只有方虎这么一个独苗,所以方老爹才给儿子娶了一个看着壮实会生养的,而王氏也确实能干,从嫁过来起,下地干活抵得上大半个男人,又在嫁过来第一年就给方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因此地位水涨船高。

  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心里这口恶气算是出了。

  现在方虎说特地来说方氏来了,她也不再好装没看见,双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就掀帘子进了堂屋。

  然后她就看见方氏身上穿着件簇新鲜艳的棉衣,王菊花自己是几年没做过新衣服了,有的穿都算不错了,买布买棉花做新衣裳,也就是孩子隔几年才能有一次。

  王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还是强笑着过来打了招呼,又说锅中还炒着菜,就又回厨房去了。

  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呼出的那口气,好像突然又给憋了回去,别提多难受了。

  王氏想了想,又从灶台上取下一只风鸡,准备一会再加个大菜,挣回点面子。

  “娘,你怎么又切鸡?你不是说桌上有条鱼就足够了吗?”方春桃看着她娘拿了鸡,面上表情也阴沉得可怕,有些战战兢兢的问。

  “要你这死妮子管!好好烧你的火!”王氏向女儿撒气,又看到女儿那张跟自己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的脸,不觉又有些迁怒。

  “你说我也没让你整天下地干活,你就不知道待在屋里养养?看看你的皮子,比村里的混小子还黑,再到处乱跑,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方春桃被她娘骂得一缩脖子,也不敢反驳,又老老实实坐回去烧火。

  这哪里怪得了她?谁叫她长得像她娘,甚至比哥哥还像。不过这话她不敢说,说了肯定会被她娘胖揍一顿。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既然她娘都能嫁的出去,那她也完全不用担心,她甚至比她娘长得还好看那么一点呢!

  方虎在堂中跟妹妹和外甥说话,说了一会就不太能找得到话题了,于是就说让方虎带着表弟在屋里转转,让妹妹跟娘自己说说话,然后自己就又出去劈柴去了。

  方氏也早就想跟她娘说说体己话了,听方虎这样说,就挽着老李氏的手进了屋子,母女俩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方家的屋子倒是比何家的大,有四个房间,以前方氏住的那间屋子,现在是何文静的表姐方春桃在住。方铁牛本想带着何文静也进去看看,最后被他拒绝了。

  他表姐都十一岁了,已经不算小了,自己还是避嫌的好。又因为他对参观别人屋子实在没什么兴趣,干脆让他表哥方铁牛带他在屋边的竹林转了转。

  此时方氏正在屋中给老李氏讲他们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仅如今家里好过了,就是大郎如今读书也十分用功,教书的夫子都夸他呢。”

  老李氏听女儿过得好了也高兴,只是又听说何文静在读书,有些担心的问:“你家中虽然如今好过些了,可是要供大郎读书可要不少钱呢,听说以后赶考还要路费,你可得想清楚,咱们农家子弟,本本分分种田才是正事,别到时候书读不成,把家都拖垮了。”

  方氏知道这是自己娘担心她,毕竟考了一辈子也考不出个名堂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是儿子嘱咐过她卖酒的事不能说,她就只好按照何文静说的,说束脩的事情都是大郎自己在想办法,她就只管着家中的事情就行。

  老李氏想到何家如今男丁就只有何文静一个,虽然年龄不大,看着倒是沉稳,夫死从子,要是家中的事情大郎都能撑起来,那也没什么,女人嘛,大事听儿子的也没错,只要她女儿别吃苦就行。

  方氏说到这里,又拿出二两银子放在老李氏手里,说这是儿子让给她的,让她自己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用,只是别被她嫂子发现了。又说要是嫂子平常有什么不敬不对的地方,让她不用吵,只要去找村长里正说理就行,平常有苦千万别憋着。www.xiumb.com

  老李氏拿着银子,眼里瞬间就涌上了泪,抖着嘴唇说不话,没想到她外孙子比她儿子还孝顺。母女两人抱着哭一会,再各自擦泪相视而笑。

  在竹林里闲逛的何文静,此时则却被他表哥方铁牛缠得不行。

  “大郎,你去念书是不是需要书童?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方铁牛也很想认字,只是他娘王菊花不许,说没这个闲钱。

  现在比他家还穷的表弟都能去读书了,他也很想去学学认字,他觉得能识字的人就是很厉害,有面子,他就看他们村的李狗蛋去读了两天书之后,村里的这群孩子都听他的了,所以方铁牛也很想去镀镀金。

  何文静很无奈的看着他道:“表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真的不需要,我又不是什么少爷,事情都能自己做,所以真的用不着书童。”

  他不知道方铁牛的打算,只道是好学就是值得鼓励的事,他也很想帮他,于是就给方铁牛出了个主意。

  何文静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方铁牛狐疑的看着他:“真的能行?”

  “能不能行我也不敢保证,不过你可以试试。”何文静说完看着方铁牛笑而不语,他从他娘跟他讲过的娘家一二事中猜出来,如果他猜对了,那方铁牛的事就能成。

  两人正说着,何文静的表姐方春桃来了,她是来叫两人回家吃饭的。

  方春桃看着自己哥哥了,还有背对着她的表弟,就出声喊了一声。

  何文静转身,然后就看见一个皮肤黑黑的胖姑娘正呆愣的看着他。

  “表姐。”何文静走上前去打招呼。

  “妹妹?妹妹?你怎么现在站着也能发呆?”方铁牛疑惑的用手在妹妹面前晃了晃。

  方春桃回过神,白了哥哥一眼,有些忸怩的看着何文静,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许多:“表弟,娘叫你们回去吃饭呢,你快走吧,可别饿坏了。”说完就准备来拉他的袖子。

  何文静看她神色不对,警惕的让开了。笑着说他们现在就回去,然后拉着方铁牛的手走了。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表姐才十一岁就情窦初开了?对象还是他?他才九岁啊,跟他表姐一样高的小豆丁啊!

  何文静只觉得不可思议,冷静一会后才想到古人早熟,很多小姑娘十三四岁都已经嫁人了,而且嫁人之前也会早早定亲,他表姐这个年纪慢慢寻摸定亲的人也说得过去了,可是他不是比她还小两岁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何文静是真的有点危机感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他娘哪天不小心给他定下个媳妇,那他娶还是不娶呢?

  娶吧,盲婚哑嫁,到时候性格不合处不来就麻烦了。不娶吧,古代女子被退婚,那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也难了,甚至更严重的事情也可能发生,他也不想害了别人。

  这件事还真给他提了个醒,他得提前跟他娘说好,娶媳妇的事情,到时候需要跟他商量后再决定。

  王氏招呼小姑子一家吃完饭就回屋生闷气去了,她本以为这小姑也运气好些,脑筋又灵活了一点才重新赚了些钱,过上了稍微好点的日子。

  结果没想到,席间她还听到了她儿子进学堂读书的事,这下更不甘心了,难道以后她还能当官太太不成?

  虽然她觉得方氏肯定是痴心妄想,可是心里又止不住的疑问,万一以后真成了怎么办?那她不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王菊花看着桌上的糕点就觉得气闷,送礼都这么大方,可见是真有钱了。

  又想到她儿子方铁牛说也想去读书,还说表弟都去读了,咱家比姑母家还好些,姑母都舍得,他娘肯定比他姑母更有眼光。

  王氏被儿子捧很高兴,可是却又实在心疼钱,纠结半天,给他下了死命令,说可以送他去,但是必须要给她考个状元回来,让她过过当状元郎的娘的瘾!

  方铁牛只在戏文里听过状元郎,他觉得那都不是人了,听说那都是文曲星下凡才能考到状元郎呢。

  他被他娘的雄心壮志吓得缩了缩脖子,可是又想到以后他又能重新成为村里孩子的老大了,就壮着胆子应了声好。

  ====

  何文静在回家的路上就试探着跟方氏谈起了关于婚姻的事,果如他所料,他娘还真有想着过两年就给他相看媳妇的想法。

  还说他是独子,所以以后她要给他找个贤惠会生养的,给她多生些小孙孙,这样抱去他爹墓前,他爹在地下才能合得上眼。

  何文静囧,他想象不出来贤惠会生养的老婆是什么样的,只坚持说要成家得先立业,等他有了正经功名后再考虑,而且千万让他娘问过他之后再定,不然万一两人相处的不好,家宅不宁。

  方氏见何文静神色坚决,想着也许是儿子年龄还太小,等他再大点,说不定自己就会急着找媳妇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何文静把这事跟方氏说定之后大松一口气,几年之内应该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自己还是得赶紧把学习进度赶起来。

  念头转到读书上,何文静就想起潘夫子来了。

  潘夫子一辈子只考了个秀才,听说当时的成绩也不靠前,貌似也是擦着及格线过的那种。因此在给何文静他们讲课的时候,对很多文章的讲解其实并不深刻。

  何文静觉得,就算他们能够把夫子教给他们的全都学会,最后估计也就只能考个秀才,要学得更深,还是得想办法去拜更高明的师傅,接触文才更出众的同学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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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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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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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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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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