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放风筝无疑一大乐事,许多文人墨客都留下了吟咏诗篇。湛莲一行人赶了晚集,向来风筝放到清明为止,东风谢令,谓之放断鹞。孟光野驾着马车到了鸟石山山脚,湛莲撩帘看向窗外,满山遍野都是扬起的风筝,满山遍野都是笑声。湛莲顿时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下车一展身手。
孟光野继续前行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光秃的山坡前停了马车。他放下脚凳,打开了车门。
湛莲第一个弯腰出了马车,她先是站在车上扫视一眼山丘上顽耍的姑娘们,见无一人比她的装扮更漂亮,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提着罗裙下马车。孟光野先是不解,但扫视不约而同艳羡看向湛莲的目光,这才暗自好笑。
孟采蝶第二个出了马车,她的脸色却不太好。她今儿仿照当下最时兴的发饰衣裳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是想比过湛莲去,但湛莲在马车上的眼神好似她穿错了衣裳似的,又看她一袭粗衣麻布也能打扮动人,莫名便自卑了一路,想回去也做个花冠,又拉不下那个脸。
春桃与金珠同时下了车,春桃故意在金珠面前转了一圈,“金珠姐,你看我头上的花儿漂亮不?夫人亲自帮我挽的。”
金珠早就眼红了,伸手就去抓她的头,春桃机灵躲过,做了鬼脸移到了湛莲身边。ωωω.χΙυΜЬ.Cǒm
湛莲自春桃手中接过风筝籰子,顽心大起,不等春桃拿风筝走,自己就往身后倒着走去,“春桃,你快点儿,正好起风了。”
“哎!”春桃脆脆应了一声,双手拿着大风筝就往高处跑去。
孟光野眯着眼看向笑容烂漫的嫂子,倒是愈发困惑。刚嫁来时她畏畏缩缩如老鼠,似是寻死后与母亲闹了一通,倒愈发像大家小姐,成日端着脸庞倒真有几分威仪,只现在又似小姑娘天真可爱。
“哎呀。”湛莲的一声惊呼打断沉思,孟光野顿时望了过去,只见湛莲将籰子一扔,双手捂了脸颊。
一个打赤膊的老农夫挑着扁担里的黄发孙儿站在一旁,似是有些不知所以。
孟光野大步走了过去,只见湛莲满脸赤红窘迫之色,撇开视线抬臂,与那老农说话却不看那老农,“老人家,您先请。”
老农夫听她言语礼貌,双眼全不直视于人,暗自疑惑,却是按她的话挑着孙儿先行,“那多谢小丫头。”
待老农夫稍稍走远,孟光野瞅着湛莲,好半晌才听得她一句控诉似的话,“老人家不穿衣服……”
孟光野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湛莲拿眼刀刮他,脸颊红潮却还未去。哪里能怪她大惊小怪,她自幼长在深宫,若是有男子坦胸露乳在她面前,早就被拉下去砍头了。她一时猝不及防,从不知道民间竟这般仪态不整就能行走于大庭广众间。
孟采蝶听二哥难得笑声,又看她这般作态,不免又是一阵妒意。孟家原是平民,她自幼与母亲走街串巷,早已见惯了赤膊上阵的男子,一时见了并不觉稀奇,又哪里知道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的姿态!
“老人家是早间劳作出了汗,怕是浸湿了衣裳,故而脱掉了。”孟光野笑够了,一本正经地解释。
湛莲点点头,“老人高龄还得劳作,着实辛苦,倘若到了年岁就由朝廷供养便好了。”
孟采蝶嗤笑,“你这是痴人说梦!”
孟光野道:“当今圣上有明君之德,如若天下太平,或许有朝一日能成此愿。”
孟采蝶见哥哥也不站在她这一边,暗自生闷气,说道:“早知道哥哥带我到这种乡野之地来放风筝,我就不来了。”
湛莲道:“你是个不会顽的,照我说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放风筝的地儿了。”虽在皇宫与三哥哥玩风筝另有滋味,但总不抵一片风筝天空来得热闹。
插曲既了,湛莲重拾籰子,春桃已站了一个好位置,只等主子发令。
谁料不知是哪出了毛病,湛莲试了几回,跑得气喘吁吁了也没能将纸鸢升空,孟采蝶反而第一回时就将她的大凤凰风筝放上去了,此时正得意洋洋地看她。
湛莲玩起来是个不知道认输的,她虽懊恼,仍拿帕子擦汗时一面寻思,忽而扬声对在树荫下纳凉的孟天野道:“孟二爷,你高些,去帮我举举风筝罢。”
孟天野正惬意休憩,听她叫唤左右看看,古怪地指指自己。
湛莲无比肯定地点点头。
孟天野失笑,想了想真个儿站了起来。
孟采蝶眉头大皱,二哥是什么性子她怎么不知?虽然有男子也顽这风筝,但二哥嫌弃是小孩玩意,从来是不与她顽的。这回怎地就好心去帮那妇人了?
“夫人,夫人,起风了。”春桃在那头高举风筝突地高喊。
湛莲闻言忙抬步小跑,还不时扭头看风筝状况,忽而脚下一崴,莲足碰上了一块暗石,眼看就要摔进草地,一只粗臂将她轻松稳住。
那臂拦在她的小腹上,如同生硬热铁,卡得她有些疼痛,湛莲抬头,伴随着男子气息而来的是孟天野宽阔的胸膛。
“嫂子小心。”孟天野居高临下,看向在他怀中更显娇小的人儿。他连妹妹都不曾亲近,竟不知女子的身躯是这般软若无骨,好似捏一捏就碎了似的。并且那襦衫中若隐若现的嫩白……
湛莲却是不知,她从小被三哥哥抱到大的,孟天野这臂膀好似与哥哥一般坚实,让她不由升起些许安心,她站稳后扬唇道了一声谢。
方才看见赤膊老农便面红耳赤,如今被他如此近身,她却丝毫不动声色,孟天野忽地有些不悦。至于不悦什么,他却说不清楚。
他走去接了春桃手里的风筝,一手将其高高扬起,长线那头的湛莲等待风起,清脆喊了一声,孟天野放开风筝,见那茜裙美人全神贯注向前小跑几步,一阵大风扬起,她那莲花风筝终于随风升空。
顿时一阵如莺鸟般的笑声自檀口中溢出,她身边几个看热闹的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孟天野不知为何,总觉着自家小嫂子的笑声最为悦耳。
就在湛莲在民间放风筝之时,明德帝刚从皇陵祭祀回宫,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抬头看向远处隐隐的各色风筝,脸上阴郁难测。
安顺跟在一侧,顺着主上的视线看见纸鸢,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皇帝一眼。自永乐公主薨后,每年的清明节是宫仆一年中最为难捱的日子。大小主子奴才压根不必去猜平日叵测的龙心,一准是个糟字,谁要在这几天冲撞了龙颜,压根儿没有活路。
尤其陛下才拜祭了祖先和永乐公主,这会儿大抵是心情最糟的时候。
安顺想得不错,明德帝的确此时心情极差,他想起了湛莲去前与他闹的最后一次别扭。
那会儿因为缠绵病榻,莲花儿渴望着出去透气散心,他承诺等她好些,他便带她到宫外去放风筝。莲花儿听了高兴得不得了,当晚膳食都用得多些,一心等待他遵守诺言。不料她的病情始终没有起色,他怎敢冒险带她出宫?只当他不守承诺的莲花儿发了大脾气,不但不吃饭,连药也不喝了。任他怎么哄也不理,一边咳嗽一边哭。
忆起那张凄凄苍白的小脸,明德帝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准备齐全了带她出来,也好过让她离去前也不舒心,反而还怪着他这个哥哥。
“三哥哥,莲花儿最喜欢你!”
清脆娇憨的声音犹言在耳,湛煊不堪回忆苦楚,狠狠一抽马鞭,蓦然疾驰而去。
安顺与仪仗护卫全都大吃一惊,忙不迭各自扬鞭飞奔追了上去。
第十三章
自上回招全四小姐进宫给了全皇后当头一击,德妃暗自得意了好一阵子,尤其是皇帝事后冷落全皇后,却不曾责备她一句,德妃就更加确信自己在皇帝心中与众不同。她几乎看见皇后之位在向她招手,只要隔三岔五让全雅怜在天家面前露露脸,她就不愁全皇后还有好日子过。
只是再怎么心急,德妃也知热豆腐烧心,得吹凉了再下咽。清明时节天家阴郁难测,后宫几乎风声鹤唳,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若了龙怒。德妃自是不想变成第二个良贵妃,也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平阳宫里,耐心等待机会。
清明过去四五天,龙颜总算由阴转晴,明德帝夜里到了平阳宫,喝了两杯小酒,听了两首德妃唱的曲儿,心情甚好地睡下了。德妃隔日伺候皇帝更衣时,小心思就已经转起来了。
谁知自个儿还没仗宠撒娇,却听得有一人先她一步,下了懿旨叫全雅怜再次进宫。
此人不是自己,却也不是全皇后,而是平日对后宫不闻不问的淑静太妃。
皇帝生母与嫡母已逝,按理先帝其余妃嫔大势已去,惟安分待在后宫颐养天年才是正经,谁知因出了个万千宠爱的永乐公主,连带着她的母妃也水涨船高,竟成了明德皇帝后宫中惟一一位贵太妃。
这淑静太妃出身卑微,原是皇帝生母和敬贵妃的大宫女,只因先帝喝醉了酒,拉她春风一渡,岂料竟就珠胎暗结,生下六公主。待六公主出世,先帝将其封为美人,赐了一方西殿,谁知淑静太妃忠心,不愿受封当主子,仍愿端茶倒水伺候和敬贵妃,先帝感念其主仆情意,便准了她仍留贵妃宫中。
待先皇大行,明德帝登基,淑静太妃因永乐公主之故加封为贵太妃,至此成了先帝后妃第一人,皇帝礼之敬之,连皇后都要日日向她请安。淑静太妃并不因荣宠加身而妄自尊大,仍谨守本分,行事低调,从不对皇帝摆长辈架子,对待请安的后宫嫔妃和蔼可亲,从不过问后宫之事,只守在她的宁安宫里,惟重大节庆之时才在众人前露面。
为何这么一个有特殊地位的太妃会突然召全雅怜入宫,究竟是因爱女之死也对全雅怜恨之入骨,还是别有他意?德妃突地不解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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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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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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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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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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