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城四处打量一番,不偏不倚,这处宅院正是刘喜奎的宅邸,曾经无数次进进出出的朱红大门进入眼帘。
冯锦城从副驾驶位置跳下汽车,路中间的矗立的老人正转头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大卡车。
只见这老者头发雪白,佝偻着腰身,虽然满脸的苍桑,但是依旧棱角分明,眼睛虽然有点昏黄,但是眼窝深遂。
冯锦城定晴一看,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刘喜奎!
当初挺直的腰板和犀利的眼神早已不见踪影,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任你服老不服老,总会在你脸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
冯锦城正了正大檐帽,解开领口的钮扣,摘下雪白的手套和黑色的墨镜,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上前去,心想刘喜奎也有日落西山的这一天啊!
不禁幸灾乐祸起来!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全部被抛之脑后。
冯锦城笑意盈盈的问道:“刘喜奎!?”
刘喜奎半转过身,说道:“你是谁?你是在问我吗?你是谁啊?”
冯锦城变了脸色,冷冷的说道:“我们的旧账该算算了!”
刘喜奎回答道:“什么?该吃饭饭了!?我不是刚吃过早饭吗?怎么又吃?”
冯锦城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是真聋了?还是在装聋作哑?”
刘喜奎喃喃的说道:“我是实诚人,没人天天作假!”
司机小吴从车头走到冯锦城身边,低声说道:“冯局长,看来这老头是真聋了!”
此时,刘家大院里的人出来一大半,都在门口东张西望,翘首以盼。
冯锦城一摆手,身后的十来个警察站成一排,整齐划一,他一眼就望见了倚门而立的黑牛。
冯锦城上前几步,对着幽黑结实的黑牛说道:“黑牛哥,你还认得我吗?”
黑牛不由瞪大了眼睛,对着皮肤白皙,潇洒威武的冯锦城不知所措,摇了摇头,问道:“看着是挺面熟的,怕认错人了,长官你是……”
围观的刘家人屏住呼吸,好奇的等待答案。
冯锦城说道:“黑牛哥,我是柱子!您还记得吗!”
黑牛哆嗦着说道:“你是柱子?你真的是柱子吗?”
冯锦城说道:”黑牛哥,我真的是柱子,咱们俩在一个炕上睡过的,你忘了?”
黑牛哽咽着说道:“兄弟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
冯锦城说道:“因为阎王爷不愿意收我!所以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我没死还活着!”
这时刘家大院的几个当年与其熟络的人,胡师傅等人都围了上来,与柱子叙旧,纷纷赞叹柱子有出息,当了大官了。
只有头发花白的长顺躲在角落里,不敢正视冯锦城的眼睛。
这时黑牛说道:“兄弟你当年大难不死,今天终有后福了!你今天兴师动众的带着人回来,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冯锦城说道:“黑牛哥,我今天回来就是为这事,要彻底做个了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黑牛指了指坐在石台阶上的刘喜奎,上前对冯锦城说道:“兄弟,你看东家现在成了啥样了,不但苍老了,耳朵聋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他已是半个废人,其实也挺惨的,玉莲也死了,对他打击挺大的,难道你还要与他死磕不成?”
其实冯锦城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狠话,心中早已生了恻隐之心,看着老态龙钟的刘喜奎,心中的恨意早已烟消云散。
忽然听到黑牛的话,说玉莲死了,冯锦城心里简直不敢相信,抓住黑牛的胳膊,使劲的摇晃着,发狂似的追问:“玉莲到底怎么死的?怎么回事?”
黑牛落寞的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胡师傅走过来,轻轻的说道:“玉莲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的,谁都不怪!”
胡师傅说道:“玉莲虽然没救下,但是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孩子在我跟前养着,小名叫八斤,现在已经一岁两个月了。惠珍为了给八斤喂奶,给六斤提前断了奶!八斤现在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
冯锦城失魂落魄的走进刘家大院,跟随的警卫及警察身背长枪,尾随而入。
胡师傅和黑牛在前面争相带路。
冯锦城眼含泪水,径直来到后院玉莲曾经居住的屋子门口,只见门窗破损,油漆斑驳,蛛网丝结,满目疮痍,不禁潸然泪下。
冯锦城见物思人,想起当年自己与玉莲的诸多往事,历历在目,感叹斯人已逝,人去楼空,空自悲切……
冯锦城转身来到胡师傅居住的西厢房,惠珍早已将八斤抱出来,在厢房门口等候冯锦城。
冯锦城仔细看着八斤,眼睛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八斤的眉眼口鼻像极了自己,冯锦城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在八斤的脸蛋上轻轻的亲了几口,八斤伸手搂住冯锦城的脖子死不松开,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惠珍说道:“大兄弟,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八斤这孩子认生,平时谁都不让抱!唯独你今天抱他不拒还迎!这也许就是父子连心,父子亲情的心灵感应吧!”
胡师傅说道:“就是这样的,之前东家想要抱八斤的时候,反倒是八斤抱住惠珍的脖子不松手!东家强行掰开手,强抱了去便脚蹬手抓的大哭不止。”
黑牛也说道:“人都说孩子是亲的打不远,假的叫不来!孩子能闻到父母的气味。”
冯锦城问道:“给孩子起官名了吗?”
胡师傅说道:“只顺口起了个小名叫八斤,还没起官名,正好你回来了,给娃起个名吧。”
冯锦城说道:“八斤是我和玉莲的孩子,这孩子命硬,硬生生要了他娘的命,就叫冯连诚吧!”
胡师傅连声说道:“好名字!好名字!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我查过,以后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冯锦城抱着八斤爱不释手,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只可惜玉莲不在了,她的坟头在哪?我要去看看!”
黑牛说道:“我知道,我一会带你去吧!”
冯锦城命令手下将刘喜奎带来,心平气和的说道:“刘喜奎,我不管你是真聋还是假聋!我也不管你听的见还是听不见!八斤是我的儿子!我迟早要带走!但不是今天!”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等我安排妥当便来接他!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一切徒劳!”
“念在之前你也有恩于我!若不是你想加害于我,我又岂能恩将仇报,咱们之前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你好自为之吧!”
冯锦城转身对胡师傅和惠珍说道:“八斤就全凭你们夫妻悉心照顾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他走的!”
说完命令手下拿来三百大洋放在胡师傅家的炕头。
冯锦城跟着黑牛去玉莲的坟头烧纸钱,不禁失声痛哭:“玉莲啊,我今天是专门回来接你和八斤的,可是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我的半条命也被你带走了……”
冯锦域仔细整理坟头之后,便与大家告辞而去。
众人皆目送之。
刘喜奎眼见冯锦城绝尘而去,忽然在院子里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
至此刘喜奎终于明白,当年的老和尚一语成谶,“选对可得一子,选错无子送终”!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命!人终究是抗不过命的!
想到这里,刘喜奎心灰意冷,不禁哀叹人命薄如纸,万事到头一场空,世人皆争多论少,终究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刘喜奎看透了,也看淡了,忽然想到了胡师傅,便让长顺找来说话。
刘喜奎说道:“胡师傅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现在我什么都想通了,也想开了!让一个呀呀学语的孩子跟着我,也并非我愿!我即将老去,又如何能照顾得了他!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他既然给孩子都起了名字了,就让孩子跟着他的亲生父亲吧,这样更稳妥,我也最放心。”
胡师傅说道:“之前玉莲在世时,曾让我给她测过字,测的是她随口一说的’早’字,当时我已测出柱子命不该绝,但没有点破,早可拆成日和十,但日字还可拆成一和口,其实就是他在十字路口饥饿难耐,混了一口吃的,吃上官饭后一发而不可收,所以我料定迟早他会回来!”
“这次所测是我今生第六十四卦,八卦八卦,八八六十四,这也是此生我测的最后一卦,测准今日柱子要回来!而且要与你兵戎相见,且有血光之灾!”
“还好你听了我的计策装聋作哑,才得以瞒天过海,顺利化解,保得周全。若非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
刘喜奎说道:“生死对我已经无足轻重了!我回顾一生,自己除过忌恨柱子之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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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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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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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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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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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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