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他将将穿戴齐整,却听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荀钏儿挽好头发,闻声推开门:“怎么吵吵嚷嚷的……”xǐυmь.℃òm
门扉将将推开,荀锦就宛如一个乌黑大团子一般虎头虎脑地扑了过来,大声喊到:“阿姊!”
荀钏儿“呀”了一声,忙接住小公子,被那阵大力冲得后退了几步,待看清了来人,忍不住又气又笑,恨恨捏了他的脸颊:“小皮猴儿这性子着实鲁莽,一点儿后果都不计地扑过来,真该来人给你敲打敲打,瞧瞧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荀锦眼睛乌溜溜的,笑嘻嘻道:“阿姊忒地狠心,子锦过来给你送行,今儿个早晨可是天不亮就爬起来了呢,偏阿姊还要冲我恶言相向。”
他瘪了瘪嘴,仿佛当真受了极大的委屈。
荀钏儿眼眶微红,哼声:“从你这爱打小报告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可是不大敢信的。”
荀铃儿这时候终于把自己从人堆里扒拉了出来,上前握住姐姐的手,嘻嘻笑道:“皮猴儿今日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呢,他今日是家里头起来得最早的,天不亮就在府里嚎着叫我们快点过来呢,还为此挨了祖父的一通斥,着实可怜。”
“是么?”荀钏儿眼里水光闪烁,往小公子头上薅了一把:“那阿姊可是误会了锦哥儿了,罪过罪过。”
荀锦捂着脑袋,心说为什么阿姊道歉,被欺负的还是自己?
另一边,岑骆舟木着脸,瞧着院外岑黛母女与一众荀家人进了屋来,身旁有婆子笑吟吟道:“贵人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听说爷和夫人已经准备离家了,忙涌了进来,拦都拦不住。”
岑骆舟摇头:“无事。”
他看向豫安,跪下行了一礼,眼中温缓:“骆舟见过婶婶。”
豫安连忙搀扶起他,面上堆满了笑容:“行这样大的礼做什么?莫不是不把婶婶当一家人看么?”
岑骆舟起身,瞥了眼她身边跟着的岑黛,唇角上扬:“今日走得这么早,婶婶和五妹妹竟然还要过来送行,骆舟很感激。”
豫安温声道:“既是感激,那便别说这等生疏的话、行这般生疏的礼,没得伤感情。”
岑黛摇了摇头,笑眯眯道:“感激也不能说,给家里人过来送行,说感激未免也有些疏离,大哥哥以后可不许这么说了。”
岑骆舟轻轻颔首,眼中全是暖融融的笑:“好。”
岑黛弯了弯眉眼,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木质小符出来,塞进岑骆舟手里:“这是宓阳前些时候托人从京郊佛寺里捎带出来的平安符,大哥哥可要戴好了,记得到浙江了往家里递信儿。”
岑骆舟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嗯,大哥哥记着。”
“一群人都在这里围着做什么?”荀大夫人与荀二夫人进了屋来,摆手吩咐身后的婆子将碗筷备好。
“还没吃饭罢?”荀二夫人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眼底泪光闪烁:“现在还有些时候,你们两个快快吃些东西填肚子,这一路上颠簸,可受不得饿。”
一旁的荀大夫人也笑道:“二夫人昨儿个可包了不少饺子,二爷也帮了手,一直忙活到天黑呢,俗话说‘上马饺子下马面’,你们小两口快些吃了,而后安心上路罢!”
荀钏儿含泪笑看一旁板着脸、眼神动容的父亲,笑道:“爹。”又看向荀二夫人,低低唤了声:“娘……”
一个字刚刚出口,荀二夫人就忍不住留了眼泪,扶着她落了座,拍着她的手背道:“好钏儿,你在那边儿要好好的,若是缺了什么,可要寄信过来告诉娘,娘什么都给你准备寄过去,莫要什么话都不说,啊?”
荀钏儿忍不住笑弯了眼,瞥向一群男人中表情寡淡的自家长兄,同母亲揶揄道:“我又不是长兄,一定会时时同母亲联络的,娘放心罢。”
什么话都不说,和报喜不报忧是两码子事,荀钏儿轻轻垂下眼。
听她应下来,荀二夫人这才算是放了心,柔声道:“好,到了地方就得给娘递消息呀,可别忘了。”
她亲手盛了饺子:“时候不早了,娘也不多说,钏儿快快吃了饺子罢。往后等你回京了,娘再给你煮面条吃。”
荀钏儿笑得眉眼弯弯:“好。”
因时间略紧,一大家子并未一同坐下用饭。这边两人在厅里吃饭,那边一群人已经去检查小两口的行囊。
知道这两人没有多少过活的经验,定有一些重要东西落下,荀二夫人忙命婆子丫鬟给他们多加了些行李进去,荀家二爷则同荀钰荀锦则赶时间将东西送往马车里。
岑骆舟二人用过了饭,眼见一群人似乎还打算送至城门,忙推辞道:“都察院众人都在城门,待人齐了就要走的,一大家子人跟过去,怕是有些不好。”
荀钏儿抿着嘴笑:“且咱们人这么多,一路过去城门也麻烦得紧,娘就送到这儿罢。”
荀二夫人犹疑片刻,心中也觉着一群人过去应当会耽搁上好些时间,于是只得将打算按捺下。
她握着荀钏儿的手,一路又嘱咐了许多,亲自扶着女儿上了马车。
荀钏儿握住岑骆舟的手,笑道:“娘,女儿走了。”
荀二夫人倚靠在荀家二爷身侧,拿着帕子压了压通红的眼角,笑着温声:“去罢,路上小心。”
一群人目送马车缓缓离去,荀二夫人呜咽一声,紧紧揪着荀二爷的袖子,不停地抹眼泪。
荀铃儿赶忙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荀大夫人瞧着那边的动静,低低叹了一声:“这送女儿出家门,的确是不好受。昨儿个钏儿出嫁的时候,二夫人就狠狠哭了一通,今儿个又来一回……”
豫安站在她身边,低声应道:“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一朝看着她出门去闯荡,做娘的哪里能放心得下?更别说钏儿那样懂事贴心的孩子,我瞧着都喜欢得紧,二夫人看着她长大,心里必定舍不得。”
荀大夫人轻轻瞥了她一眼,附和道:“的确,这嫁女儿,谁心里能好受?”
豫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迟疑,以为是不放心,遂笑道:“两个孩子出去了,总会回来的。骆舟这孩子性子极好,很是负责人,他定能照顾好钏儿,咱们两家大可以放下心来。”
荀大夫人点了点头,笑道:“的确是,两个人都是好孩子,行事都稳妥,我们这这些做长辈的也能稍稍安心些。”
她顿了顿,瞧着豫安附和地点头,忽然低声道:“臣妇这有一些要紧话,想同殿下好生说说。”
豫安诧异扬眉,对上荀大夫人的深邃目光,心中蓦然想到了某些事,颔首笑道:“大夫人若是有空,稍后咱们便一并去长公主府商量罢?”
荀大夫人舒了口气,温声:“多谢殿下。”
两个聪明女人不动声色地传递信息,心里各自都有些猜想。
荀锦肚子“咕噜”了一声,瞧着那厢荀二爷似乎是打算扶着哭泣不止的二夫人乘车归家,拿着手肘拱了拱自家长兄:“大哥,咱们能走了么?”
他眨了眨眼睛,捂着肚子为难道:“今日起太早了,都没来得及吃点心垫肚子,现下饿得慌,想吃蹄膀。”
荀钰睨他一眼:“蹄膀油腻,昨日既已经吃过了,今日便不许再吃了。”
荀锦瘪了嘴,又问:“街头那家有烧鹅,这个总行罢?待会儿咱们回家,大哥给子锦买呗?”
荀钰淡声道:“你这‘待会儿’,怕是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荀锦茫然:“啥?”
他话音刚落,却听身后荀大夫人突然唤道:“钰哥儿,走罢。”
荀钰拱手应声,径直走向母亲。
荀锦抬脚刚想跟上,那厢荀大夫人又道了一句:“为娘同你大哥有事,锦哥儿便不必跟过来了。”
荀锦停步,瞪眼指着自己:“那我……”
荀钰回头看他,语气冷淡:“跟着二房回家去。”
荀锦张着嘴,愣愣怔怔地看着母亲兄长与豫安岑黛一并离去、独独只留下自己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
豫安一归家,便同荀大夫人一同进了京华园厅堂议事,吩咐两个晚辈在园子里消磨时间。
荀钰是第一次到长公主府来,却并无半分拘谨,礼仪不失半分,同岑黛在园中凉亭内落了座。
冬葵端了一壶清茶到近前来,岑黛亲自为荀钰斟了一盏,蹙眉小声问:“瞧着夫人却才那慎重的模样,是有大事要与我母亲商议么?”
荀钰双手接过茶盏,应声:“是。”
岑黛好奇地眨了眨眼:“是什么事,师兄说与宓阳听听?”
下一刻她已经掩住嘴,笑道:“我就自己听听,决计不会抖搂出去告诉其他人,师兄放心便是。”
荀钰默了默,片刻后才道:“母亲此次……是过来替我立下许诺的。”
岑黛扬了扬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荀钰看着她,眼底平静,低声道:“一是许诺豫安长公主:荀钰此生必会尽全力护佑你周全……”
岑黛立刻坐直了身子,蹙眉不解:“啊?”
荀钰继续道:“二是同时许诺你:荀钰终有一日,会带你离开牢笼。”
他静静的迎着岑黛的目光,音色冷淡得过分,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想娶你为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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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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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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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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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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