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陷入短暂的沉寂。
明欣语在收拾碗筷,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明世成叹了口气,略带歉意的说道:“都怪爹,爹当初不该阻拦你们在一起……”
“爹!”
明欣语道:“没有的事,女儿想通了,既然云慕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这辈子就这么过吧。”
听她的意思,是不想再嫁人了……
明世成有些心疼,暗恨自己无用无能为力,只得说道:“语儿,现在的你不是郡主,无需再为了迎合别人牺牲掉自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管你喜欢谁,嫁也不嫁,爹都支持你。”
明欣语的手指颤抖,心头感慨万千。
有些累了,她便没有回去做饭,而是到了昨日云慕呆的那个酒馆,买了一些店里拿手的好菜。
掌柜的和伙计见到她,都很体贴的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但目光中充斥着同情。
毕竟一个女孩子,贞洁是格外重要的,她被人强吻,就算未来的夫君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自己的心里难免也会留下污点。
掌柜的把饭菜放在食盒里,交到她手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姑娘你放心,我们店里的伙计都很实诚,绝对不会乱说的。”
“好,谢谢!”
明欣语像是感觉不到别人的同情,道谢后,给了银子,把饭菜送回牢房。
心情有些不善的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了两口。
明世成见状只是心里难受,却也没有过多询问。
现在他失去了王爷的身份,要在宗人府里了却残生,外面的事情,只能交给女儿自己处理,他管不得,也无法多管,内心期待着明欣语的成长。
毕竟只有女儿真正的成长之后,才可以在外面好好保护自己。
*
回到酒馆,天已经昏暗了下去。
她不是会苛待伙计的掌柜,这个时辰布坊已经关门,伙计也各自去休息了。
大厅里只剩下云慕,正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锦绣绸缎怔怔出神。
看到明欣语回来,他站起身,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欣语也站在原地,安静注视。
气氛尴尬时,云慕忍不住开口:“昨天,谢谢你啊。”
“没什么。”明欣语道。
她走进来,随手将伙计没有摆好的布匹放在原位,将食盒放到柜台上,翻开今天的账本。
看她熟悉的动作,与之前生活不能自理的小郡主判若两人。
云慕又怔了怔神。
看账本,是最近才学会的,明欣语看的格外认真。
她站在柜台后面,垂眸敛眉的样子安静又美好。
云慕堪堪回过神来,坐在一旁等待,等了半个时辰,等她看完全部,合上账本,才开口:“我要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明欣语的手指一紧,纸张捏的微微发皱。
隔了几秒,她淡定道:“嗯,好。”
只两个字。
只有两个字。
云慕恍惚间,鬼使神差的问:“你,以后都要在这里吗?”
他指的是,放弃荣华富贵,在京城偏僻的位置,做布坊生意,勉强为生。
或者嫁人,或者孤独终老。
“大概会吧。”
明欣语知道云慕真正想问什么,抬头露出释然的笑:“云公子,我承认我以前喜欢过你,但现在,我放下了,请你也放心,我不会过多纠缠的。”
她笑得很轻松:“心那么小的地方,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你心里有人,我挤不进去,也不想挤了。”
云慕僵住。
心那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我的身与心,都是主人的……”
恍惚间,又回想起软软对他的冷漠回绝,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他以前觉得明欣语很烦,明明说了不喜欢她,她却还在坚持。
现在想想,云慕明白了。
自己在软软眼里,恐怕也是那个很烦的人。
想冲破脑袋挤进对方心里,却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因为明欣语简单的一句话,云慕感觉心结打开,长呼一口气,弯了弯腰:“我知道了,谢谢你。”
傍晚,云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在京郊的小竹屋,柜子里还有几朵没用的仙花。
说来也是讽刺,当初从天上带下来的是花,即将带回去的也是花,他为仙最漫长的一生,与他为伴时间最长的,也是花。
云慕敛眉收好,走出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临走前,他又到了布坊外面的角落处,抬头看二楼的小窗户。
夜色正浓,四周安安静静的,
小窗户关着,里面的人睡的正香,睡梦中应该会忘记他对她的伤害。
云慕心里道了一声抱歉,转身,想要离开时,忽的看到几个高大黑衣身影,从另一边过来,偷偷潜入布坊内。
他眼皮跳动,瞬间回过神。
没有任何理由,云慕跟着潜进去。
几名男子似乎早有准备,轻车熟路的到了二楼明欣语的房间。
云慕跟在后面,意识到不对劲时,男子已经拿起了刀。
阴狠决绝的表情,毫不犹豫的闯门而入,这架势明显是要置明欣语于死地。
明欣语睡眠很浅,门开的一瞬间声音传来,她睁开眼,刀子几乎都到脸上了。
云慕冲了过来,没带武器,是徒手接住的刀刃,手被划破,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疤。
他扫了一眼呆愣的明欣语,低声道:“快走!”
明欣语这才回过神,坐起来,一身里衣来不及整理,鞋子都没穿。
其他黑衣人见状也拿刀砍了过来。
她刻意叫出声,吓白了脸,却也没有立刻离开,陪在云慕身边,抓住窗边的青瓷花瓶,拿着放在手里。整个人都因恐惧,害怕的发抖。
因着叫声,下面休息的伙计梦中惊醒,也感觉到了不对,抄起家伙上来。
这些前天机阁的成员功夫好,加上云慕也在,几番折腾下,把黑衣人都抓住了,一共五个。
伙计问:“你们是谁?为何来害我家掌柜的。”
黑衣人大笑两声:“为什么?我只是为我顺城的主子报仇罢了。”
听这意思,应该是明世杰的属下。
黑衣人说完这话,就打算咬舌自尽,明欣语及时发现:“快,陈大哥,别让他们死。”
几个伙计齐齐上阵,各自拿东西把他们的嘴堵上。
明欣语冷静下来,道:“辛苦你们了,把这些人送去衙门吧。”
他们走后,她去看云慕的伤口。
云慕将手背后,没让她看:“不必了,我没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地面上还在滴血,像点点的梅花绽放。
明欣语蹙起好看的眉头,抓住他的手,用力的带回来,终于看到了他的伤口。
很深很长的一道,就在手心,已经是血肉模糊。
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的心脏又猛的疼了起来。
“你等我,我去拿药。”
云慕:“不必了。”
她没听,先用手帕帮他止血,担心云慕离开,全程都抓着他的手腕。
前几天店里的一个伙计受了伤,正巧她买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现在大半夜的,医馆关着,只能先自己处理了。
明欣语拿起金疮药,带着云慕到了后院的井边,先是打了一盆清水帮他处理伤口旁边的血迹,再将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
捧着他的手,珍视认真的处理伤口。
云慕又一次怔神,从未被别人这样珍惜的对待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道:“你不必这么在意……”
“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明欣语认真的道,鼓起腮帮子轻轻吹气,帮他缓解疼痛。
云慕茫然:“留疤?那又怎么样?只是一个痕迹罢了,她不会看,也不会在乎,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说到最后,云慕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极力闭上眼睛,想要将脑海里的软软移出去。
安静了片刻,明欣语的声音就像是清铃一般,击中他的心灵。
“你有你的优点,她看不到,总会有别人看到的。”
云慕颤了颤眼睫,好像很久之前,心上的女子也说过这样的话,将他从自卑中拯救出来……
他没再反抗拒绝,安静的让明欣语上药。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被人珍惜重视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上好了药,明欣语帮他包扎伤口,弄得干干净净的,这才算放下心来。
“谢谢!”
他收回手,声音有些发闷。
“没事,是我要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明欣语的笑容浅浅,克制着自己没有掺杂过多的情愫,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
云慕不自然的扯了扯衣袖,本来是打算在临走前再看看,毕竟面前的姑娘,算是他在人间唯一的朋友。
可现在,他低垂着头,忽然换了一个说法:“我出来逛逛……”
是的,云慕在下定决心离开时,又踌躇了。
哪有人三更半夜的出来闲逛,还是在京郊这片位置。
明欣语抿了抿唇,刻意没拆穿。
心里想的是反正他想做什么,也与自己无关了。
*
那几个黑衣人被带进衙门,一番巡查后,也被摸清楚了,领头的是明世杰生前的心腹,不远万里逃到京城,只为了给主子报仇。
他们的人不多,衙门摸索了几天便把剩下的人都抓了,这件事情也因此告一段落。
那天之后,云慕并没有离开京城,还是偷偷的隐藏着。
闲暇时间他会偷偷跑去那家酒馆,在二楼开一间房,对面就是布坊,透过窗户悄悄的去观察。
明欣语和之前真的很不相同,她现在很爱笑,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不像是之前那么的怯懦,遇到陌生人也敢主动打招呼,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在布坊帮着伙计招待客人。
或者养养花,做做菜,生活过得算是有滋有味。
她还是一个孝顺的小姑娘,每日三餐只要有时间就会亲自去做,进宗人府陪着父亲一起吃。
不知为何的,云慕从一开始的偶尔偷看,变到了后来他干脆在那个房间长期的住下。
怕明欣语发现,他刻意关了窗户,每天清醒的时候都会站在窗边,透着薄薄的一层布看对面。
隐约可以看见明欣语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笑容满面的迎接新的一天。
他偶尔恍惚,不知不觉的,自己也没有发现心里头明欣语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软软了。
日复一日,过了将近半月。m.xiumb.com
云慕一直在用仅有的仙力来隐藏自己,坚持了这么久,仙力供给不足,那两朵花也吃完了。
仙兵早早就发现他,但回忆起男子多次逃跑,反抗,刻意没有打草惊蛇。
又是一个雨夜,他睡眠很浅,朦胧中,听到窗外瘆人的雷声。
云慕睁开眼,感受到了,心头苦涩。
也许,这次是真的躲不过了,要回去受罚。
他这样想,却还是有些不舍,翻身下床,只穿一身里衣,穿好了鞋子,悄悄跳窗而出。
“轰隆隆!”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雷声又一次传下来。
云慕抬起头,四片隐约带着金光的乌云,几乎笼罩整个天空。
足足有十名仙兵,之前来抓他的,只有两名而已,看来这次,是提前做足了准备。
领头的仙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云慕,跟我们回去吧。”
他闭了闭眼,“可以再给我一天吗?”
他想,跟明欣语好好道别。
男子逃了多次,仙兵只以为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并不同意:“不可以,你现在就要跟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仙力稀薄,已经是强弩之末。
抿了抿唇,云慕自知自己之前做了错事,这是惩罚,没再反抗,抬脚走了两步。
“云慕……”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身子轻颤,回过头,明欣语正站在布坊门口。
仙兵惊讶,这次提前做好准备,他们下来捉拿云慕,这附近的凡人会陷入沉睡,根本清醒不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明欣语偏偏就醒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害怕,面色微白,冒着雨跑过来,抓住云慕的手腕:“云慕,你要离开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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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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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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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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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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