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两步，朝着温绍弯了弯腰，转身，缓缓离开他的视线。
他走后，温绍脊背抵着宫墙，缓缓跌坐下去，看着天空，雨水打进眼睛里。
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年，温景舒经历过的一切，像画面一样在温绍脑海中闪过。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不靠谱。
温景舒被下毒，双腿残疾时什么也没说，被明世杰带走又回来时，也什么都没说，对他们做父母的，虽然冷淡，却也一直礼貌尊重。
他的不断怀疑，才是让他真正失望的导火索。
明意欢在里面，捂住红唇，眼泪掉下来，打在小兔子毛发上。
他们这么多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呀。
明意欢身体不行，只怀过温景舒，就再也无法生育。
儿子是上天送下来的礼物，而他们，终究是把这个礼物抛之门外了。
软软仰着脑袋看她，对刚才父子二人的对话还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明意欢现在不开心，温景舒也不开心。
她要赶紧哄完王妃去哄主人。
她可真是一个大忙兔。
明意欢哭了一会儿，就自己起来了。
她心知肚明，知道小兔子是温景舒带过来安慰自己的，不想拒绝儿子的好意，终于让孙嬷嬷去请了太医。
至于温绍，她没有去见。
雨下的大了一些，小兔子从慈宁宫出来，被温景舒抱在怀里，用一块干净毛毯包着。
他自己淋了雨，目不斜视的出了皇宫大门。
出去之后，也没有上马车，而是选择步行，抱着兔子走了一段。
快到摄政王府时，他停下来，通过巷子远远看了一眼，手指陷进兔子毛里。
“啾啾……”
小兔子抬起头，耳朵刮到他手背。
声音没有翻译过来，只是简单的兔子叫。
温景舒却是能听懂一样，拍了拍兔脑袋：“我没事。”
它抖了抖耳朵，小脑袋迷迷糊糊蹭着他的掌心。
*
几日后，太子离京去南方治水。
摄政王温绍，带着三十万精兵，也出了皇城。
京城外面，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明世昌亲自出来相送，把自己最喜欢的剑双手递了过去，感叹道：“爱卿早点回来，朕和西慕百姓都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温绍双手接过剑，视线一直放在他身后，京城的城门口。
明世昌知道他在等什么，叹了口气，道：“时辰不早了，爱卿出发吧。”
意思很明确，明意欢没有出来。
温绍暗了暗眼，晦涩一笑，朝着皇帝作揖，行了一个臣子的礼：“我不在这段时间，妻儿有劳皇上照顾了。”
“恩，你放心。”
他不再说话，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路尘土飞扬。
大军路过普陀寺山脚，在山上寺庙里，明意欢低头远远注视。
眼看着温绍的影子在视线中变淡，变淡，消失不见。
她回到寺里，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低头诵经。
京外有一家小客栈，沿着官道。
温景舒和软软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窗户关着，模糊看着大军从下面过去。
他从背后搂着软软的细腰，一点点缩紧。
过了不知多久，温景舒忽然开口：“软软，你为我生个孩子吧？”
他想在新的生命上，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软软疑惑歪着脑袋，犹豫了几秒，才点点头：“好啊！”琇書蛧
同样看着窗外的她，心事重重。
摄政王出征的消息，其实早几日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安王明世成跟在皇帝身后，看男子渐行渐远，带走京城大半的兵马。
他低下头，眼底闪过精光。
温绍走了，明南熙也走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是他能够争权的最好机会。
人群渐渐散去。
他回过身，无意中扫到一个身影，眼皮跳动，赶紧过去：“语儿，你怎么来了？”
明欣语用黑纱遮脸，礼貌福了福身子：“爹，我出来看看云慕。”
明世成搀扶起她的手臂，微微顿住。
距离男子去世，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她，还没有释怀吗？
他抿了抿唇，没忍心呵斥，轻声道：“那你看完了吗？和爹一起回去吧。”
明欣语看着京外，点了点头。
乖巧的跟在明世成身后，往回走，路过城门口时，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与她擦肩而过。
空气中，熟悉好闻的花香席卷鼻尖，她颤了颤眼睫，扭头看过去。
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明欣语找了一圈儿，暗下眼。
在期待什么呢？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复活不成。
“语儿？”
明世成在前面叫她。
她应了一声，低头离开了。
而那个戴斗笠的男子，一路出了京城，按照直觉，到了充满恶臭气息的乱葬岗。
京城有很多乞丐，流浪人员，或者是死刑犯，死了之后就会被随意埋在这里，四处坟头都长着草。
只有一处，干干净净，无名墓碑上面，还别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芙蓉花。
他站到墓碑前面，捏住芙蓉花，摘下斗笠。
那张好看的像女子的绝世美颜，变得黯淡了不少，双眸是黯淡的灰色。
将花放在鼻尖，他轻嗅了嗅，喃喃道：“是你一直在祭奠吗？小兔子。”
应该是她吧，除了她，自己在这个人类世界，也没有任何的朋友了。
云慕小心的将花收好，看着自己的墓碑。
凝视了一会，转身离开。
再次进了京城。
*
温绍出征的第二天，阳光很好。
温景舒一大早便去翰林院，软软也睡不着，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跑到牛牛房间里，两只小爪子扒拉桌子，眼巴巴瞅着她。
瞅。
瞅。
再瞅。
牛牛无奈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害羞，脸颊红红，兔子耳朵一下子蹦出来，捂住小脸：“牛牛，我想生一个人类小宝宝。”
牛牛：“……”
良久，她叹了口气：“软软宝贝，我们是半仙，不能生人类小宝宝的。”
兔耳朵立刻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贴着脑袋。
她搅着手指：“真的没有办法吗？”
牛牛盯着她：“有，除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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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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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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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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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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