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座都城里,自是早就满布了爪牙。
陈家的人各有各的忙。三公主忙着掉泪,皇太孙忙着做皇帝梦,林驸马忙着给自己找后路,老皇帝却在深夜微服出宫,只带了两个侍卫,去了谈相府上。
“谈了多久?”萧寒一身粗麻布衣,坐在都城外一座石桥边的草地上,嘴里衔着草,身边放着牛。还有两个五六岁跳来跳去的娃娃,和一个看似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同伴”。
少年满面笑容,口中低语:“大半夜。老皇帝从谈府出来时,已是三更三点。谈老头儿亲自送出府门,长揖到地。”
“嗯。继续说。”萧寒的脸色平淡,目光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打了个转,又落在旁边趴在地上看蚂蚁还不忘了拌嘴的两个小娃娃身上。
少年先扬声嘱咐那两个娃娃:“不许捡了放嘴里!听见没有?!”然后才又低声说道,“老皇帝面色如常走的。但是谈府的几个主子,后半夜就开始收拾细软。今天一早,已经有人打扮成百姓的样子,赶着车出了城南,逃了。”
逃了?!
萧寒皱起了眉。
老皇帝说了什么,竟然能让谈相直接把家里的人都遣走了?而且,还是匆忙到根本顾不上体面尊严,直接逃走?!
“逃的是什么人?”
“是两个庶子带着各自的老婆孩子和最贴身的奴仆。”
“其他人呢?”
“谈家那个顶门支户的长子一家没有任何动作。四房的人都打好了包袱,却也没有慌乱。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咱们的人没探出来。”
少年有些惭愧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草地。
萧寒勾了勾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已经很好了。谈氏从祖上就给陈家训练死士细作,家中之森严,比三大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共才两个人,能打探到这些,还及时送了消息出来,已是难得了。你回去可不要苛责他们。”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想一想,又疑惑道:“只是最近谈相长子的一个通房丫头,露了些异样出来。然而看着,既不像皇太孙的人,也不像林驸马的人。因公子吩咐过,此时动作的,该都是谈家的仇人,小人便没有细查,怕惊动了她。”
“我已经到了这里,再查不查的,也没什么差别了。你让他们二人小心些,别让对方抓住了把柄,借着谈相的手害了就行。”
萧寒嘱咐了这一句,再环顾四周一番,附耳低声,直说了半刻钟才罢。
少年神情肃穆地点了头,换了表情,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就手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招呼两个娃娃:“二毛、小毛,回家了。娘该做好饭了。”
两个娃娃听话得很,爬起来拉着手跑过去,眼看着少年去牵了两头牛,蹦蹦跳跳地一起走远。
萧寒躺在草地上,晒着暖暖的阳光,几乎要睡了过去。
直到性急的南沉忽然出现,插着腰一脚踢出去:“懒虫!”
“别急嘛!”萧寒也不躲,就让她的脚尖轻轻地点在自己腰间,伸手遮了阳光,笑着睁眼看她。
时近正午,大大的太阳挂在头顶,灼热的光线被南沉纤细的身材挡住了大部分。所以,人脸黑黑的,轮廓却亮亮的,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散发着圣光。
“进得了城吗?”
“进不去。南越的老皇帝明天就要禅位给皇太孙,城里已经戒严了。”萧寒笑着看看南沉,忽然伸出手去,“饿软了,拉我一把。”
哼!
饿你个十天半月也一样能上山打虎!给我来这套!?
南沉狠狠地瞪他,却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直直地拽了起来。
两手相握,各自摸到了对方手心里的老茧,不由得相视一笑。
萧寒示意她转身,两个人懒懒散散地往土坡上走去。
“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今晚咱们进城。”萧寒轻声交代着,“洪家老祖宗已经被我说服,当可倒戈。城里也还有两三百人,足够拿下谈府和欢喜成傻子的皇太孙的。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皇宫……”
“寻到我师兄了吗?”南沉低低问道。
萧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钟郎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我是觉得,他一肚子鬼点子,这时候若能跟他商量,必有出其不意之喜。”南沉歪了歪头,回忆道,“当初我们师徒走江湖,都是他出主意我出拳头。”
“看来夜平真是个甩手师父。”萧寒轻笑,见南沉垂下眼帘,不由一顿,缓下声气,低声问道,“夜平为峘族大业,结好天下,可留下的无数人脉,却从不见钟郎动上一动。你没问问他,夜平究竟留了什么遗言?”
“你又听说了什么?”南沉疑惑地看着他。
萧寒低下头看自己脚上的麻履,过了一会儿,才叹道:“钱大省当初找去给韩三治腿的那位老大夫,他身边的侍婢,便是夜平的胞妹。而你余家悄悄遁走的那几个人,几乎都被夜氏暗中收留或者接济。”
此事南沉却是不知道的,听了不由眉梢一动。
“峘族是否从此真的会安心融入中原,尚未可知。而夜平临死的遗言,若你不知,而钟幻又不肯说……”
面前就是一片树林,萧寒住了足,看向里头的影影重重,远远的,一株大树后露出朱蛮那张清秀的脸。
“夜氏的落脚之处终究不在大夏,而是西齐。朱蛮此人,看着多情厚道,其实精明似鬼。你若什么都不知道,日后万一二者起了冲突,我怕钟郎来不及处置,你会怨他。”
“我怎么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跟我师兄生嫌隙?”南沉嘀咕一声,挠了挠耳朵,“我跟峘族没关系。我姓南。”
呃?!
萧寒愣住。
即便是对余家再厌恶,当初也是竭尽全力救护的。怎么此时竟然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甚至让人听着格外刺耳、像是数典忘祖的话来?
“你姓余,你是峘族的骨头,余家的血脉。”萧寒忍不住略略提高了声音警醒她,“你莫忘了这一条。果然有朝一日必须要牺牲你的时候,南氏不会承认你姓南的。因为你本来就不姓南。”wWW.ΧìǔΜЬ.CǒΜ
南沉抬头看他,眯起了眼睛,表情危险:
“你姓什么我不知道,我也管不着。但是我姓什么,你也管不着。我现在想姓南,那我就姓南。大夏是南家的,也就是我家的。你给我记住这句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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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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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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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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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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