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观骂到沈沉,再从沈沉骂回严观。
宫人们听着直撇嘴,有的便嘀咕:“有胆子骂一声太后和皇上啊!拿人家撒的哪门子的气?”
有乖觉的,便飞跑去告诉贾六。
贾六也不去看,只管命人去了一趟司膳司,话说的好听:“明天过节,咱们长公主也打算设酒,祈祷国泰民安。还请给些好酒、烈酒,再配些下酒的小菜。顶好是梨花殿椎嬷嬷爱吃的那些。”
司膳司满口答应,甚至特意去司酝司取了东北那边进贡来的陈酿老酒送上岛。菜品则在份例之余,额外又加了若干的糟卤麻辣鹅掌鸭信等等。
东西送到,贾六都没等到饭时,便命人直接送去了南忱跟前。南忱一边吃酒一边咒骂,越发放肆起来,直直将自己吃了个酩酊大醉。
待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额头唇角都红肿出若干小痘不说,连嗓子都哑了,恼羞成怒,回身就要砸了寝殿。却又发现,不知何时,她寝殿里连饮水的盏子都变成了木制的!
消息送到梨花殿,正带着人替南猛改制小弓短箭的沈沉耸一耸肩,回了一句:“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钟幻出了宫,找到赶车的董一,心里莫名先松了口气,搓一搓手,含笑道一声辛苦,先上了车。
董一依旧板着脸,待他上车后,犹豫了片刻,方道:“永泰坊那边接到帖子,一位名叫辛洄的大夫,请您有空上门一见。”
“谁!?”钟幻唰地一声挑起车帘,极为惊讶,“你再说一遍名字?”
“辛洄。辛苦的辛,洄游的洄。无字。说是小郎应该识得他。”董一面无表情。
钟幻哈了一声,唰地一声又摔下帘子,嘲讽道:“西齐断骨之王啊!哪个大夫敢说自己不识得?我师妹说在街上碰上了他,我还不信。敢情还真应了韩家的邀,来给韩三治腿了!”
耳边听得一个“韩”字,董一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一抽,悄悄地咬着牙,手里的鞭子下意识地在马臀上重重一敲。马车往前走的速度顿时快了一半。xǐυmь.℃òm
深呼吸,董一恢复了平静,仍旧刻板地问道:“那么小郎可要去见他?”
“去!为什么不去?正好去见见这个无耻之徒!现在就去!”
钟幻牙简直咬得格格响。
董一有些诧异,眼睛盯着前头的路,耳朵却偏向了车帘:“小郎跟那人,有过节?”
钟幻哼了一声,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若不是先师悲天悯人,我的性命,险些就被他断送了!”
这个逻辑是……
董一表示:听不懂。
“当年他死皮赖脸要跟着我师父学医,可他却比我师父年长许多。我师父想了又想,便以半徒半友的名义将他留在了身边。
“可是当我师父发现了重伤的我,想要救治时,他却各种阻挠。非说我是不祥之兆,又说那个狼谷不是寻常人能进出的地方,救治我必定给我师父带来灭顶之灾。
“好在我师父那个人,顶顶不怕的就是惹事。当下便生了气,将他赶走,将我留下,并当着他的面收了我做亲传弟子。”
钟幻现在想起那一段往事,仍旧有些忿忿。
董一若有所思:“这样说来,此人竟与小郎是半个同门?他那一手疗愈断骨的本事,竟与小郎等同?”
“就凭他?!”钟幻一声嗤笑,“我治跌打损伤的本事,我师父都要甘拜下风。他算哪根葱?!”
董一默然下去:“可是,他能治得好韩三的腿,对不对?”
听到这里,钟幻有些不以为然了,斥道:“治不治得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韩三那种废物,就算治好了腿,难道还比韩大韩二有用了?”
董一没有作声。
钟幻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也就不再赘言,问得一声那辛洄住在平安客栈,便令董一这就过去,自己且先闭目养神。
马蹄得得。
舒缓的节奏敲得钟幻昏昏欲睡,也敲得董一恍惚出了神。
董三的死,到底要不要告诉小郎?
尤其是,董三那一队人,还是家主主动送过去的,意图只在于打草惊蛇。
这跟小郎的计划,几乎是相悖的。
董一虽然面朝着前方,眼神却渐渐失去了焦距。
忽然,咚地一声响,便有人发喊:“啊呀呀!你们撞了人了!”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钟幻忙从车里探出了头。
董一眼神一利,托地自车辕上跳了下来。
地上半躺着一个人,哼哼唧唧地正要站起来,却又站不起来的样子。
这个人——
董一眯了眯眼,跨上前一步,一弯腰,伸手将对方捞了起来:“原来是史先生。”
“哟?!”钟幻看着人,打了个愣神,也笑了出来,“我还当是什么人来碰瓷儿,合着是你?”
原来正是上回聚会之时,息王想要去请做幕僚西席的史衮史多襄。
史衮一脸茫然:“你们,你们是?”
“这是我家钟郎。”董一皮笑肉不笑地“搀扶”住了他,好心地问,“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专门往我们家马蹄子底下钻呢?”
史衮有气无力地看着他苦笑:“你当我愿意呢?踢残了我胳膊腿儿,我可拿什么回家见妻儿老小呢?”
这样一说,钟幻便明白了过来,呵呵地笑了,招手叫了路边一家店铺的伙计来:“来来,你帮我个忙。我正有急事要办,怕停不得。你拿我的信物,去息王府,就说是钟郎告诉王爷一声,他要找的人,正在你们店里坐地。息王自然会打赏你。”
董一莫名回头看他,钟幻乐得合不上嘴:“他那不是故意要讹人,他是饿得。过街时晕了而已。”
围观众们明白过来,哄堂大笑。
史衮的脸红得火烧火燎的。
“人都有本事,只是这本事,须得碰对了路,遇对了人。史进士,京城居,大不易。你不肯去寻门路,就必得耐得住清贫。”
钟幻笑吟吟的,看似说教,实则却替史衮撇得清白无比,“息王爷早就想找个才学出众的人相伴读书。上回提到你,只说满京城不知哪里去寻。这下好了,你送到我手里,看来,这个人情,息王爷是注定要欠了我的了!”
路人讶异,啧啧赞叹。
史衮满眼感激,几乎要落下泪来,却知道此刻不是感恩的时候,便只低头讷讷。
然而,这一位钟郎的义举,却永远记在了史衮的心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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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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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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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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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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