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余绽自己出门不同,尹氏出门不仅要坐车,而且要带着伺候的丫头婆子,甚至还有她自己在余家已经用惯了的厨子。
“出门在外,事事不方便,还是自己人最信得过。”
这是尹氏给出的解释。
然而余绽可不这么想。
她看到厨子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查点尹氏到底带了多少下人。
“果然!”余绽一脸又气又笑回了马车上,直着脸问尹氏:“嫂嫂是不是把家都搬来了?!”
这么快就被小姑子看穿了自己的用心,尹氏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眨眨眼,笑了起来:
“守制读书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前一年有妹妹在婆母墓前,我们还有借口偷懒。如今父亲大人和妹妹都要离开了,婆母的新坟怎么能没人管呢?
“反正留在那个家里也是看着他们几家子争来抢去,我还不如陪着你哥哥在庄子里逍遥两年。”
“此事父亲知道么?”
余绽现在比较难以把握的是余简的态度。
若说他真的跟余笙是一样的野心家,可也不见他一定要自家儿女攀上什么人家,余家商队的利益也不见他争抢半分。
可若是说他是个纯然的父亲,只一心为儿女着想,先前那几件事做的,味道却又隐隐约约的不对。
尹氏含笑扭脸看车外,手里的帕子轻轻晃一晃,毫不在意:“只要对你哥哥好,父亲大人想必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所以就是没有事先征求余简的意见,打算先斩后奏了?
余绽挑了挑眉,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这位嫂嫂,个性可一点都不比宫城里那位皇嫂弱半分!
罢了。就这么着吧。
车队晃晃悠悠出了幽州城,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行进。
从来没走过这么慢的余绽到了第三天就完全受不了了,在车里跟尹氏讨饶:
“嫂子,我和阿镝骑马先走吧?换我们自己走,明儿一早都到东宁关了……”
“那不行。说好了是我和你哥哥带你过去。”
咬了半天牙,余绽决定故技重施——拿夜平出来当挡箭牌:“嫂子,不瞒你说。我在当年我师父遇难的地方给他老人家立了个衣冠冢……”
尹氏一愣,态度立即便软了三分:
“傻妹妹,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遣人先去备了东西。”
“东西都是小事。”余绽怅然叹息,“我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墓碑上我连师父那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都没敢写呢。
“去年咱们家还不起眼。我换了男装,悄悄只带着阿镝,也没人注意。
“我就怕如今不一样了。果然进了东宁关我再一个人出来,或者会惹来有心人的跟踪。
“万一要再借着我师父的衣冠冢闹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是我替他老人家尽孝的初心了。”
这话万分有理。
尹氏自然不会拦着。不仅不会拦着,还替她跟余缜解释恳求:
“天地君亲师,妹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夫君就成全她吧。”
余缜勉强答应下来。
好在他也知道自家妹子的战力惊人,所以倒不是特别担心有人会欺负她——
他主要是担心妹妹一高兴了去欺负别人!
第四天,车队的人还在睡梦之中时,余绽便和阿镝悄悄地打马而去。
余缜担忧:“但愿一路都平平安安。”
尹氏怡然自在:“她们走嘉宁关那条路都熟了的。守将会照应。妹妹和阿镝随身还带着刀箭,有什么可怕的?”
余缜语塞。
然而……
听听妹妹往日里回忆起那七年行走江湖的故事,哪一件不是她先惹事,然后才轮到夜神医帮她善后的?
还是娘临走时说得对……
余家可没那个本事替妹妹收拾摊子,尤其是自己,只怕是真没那个本事。
“也不知道二十二郎他们出发了没有……”
余缜看着悠远巍峨的绵延群山,喃喃自语。
没错。
萧寒和萧韵的确已经出发了。
而且,马不平直接引着他们走当年接夜平入幽州的那条路。
所以刚过嘉宁关,两方人马便相遇时,除了马不平惊喜交加,旁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没那么意外。
“四小娘子的脚程好慢!我还以为你这会儿都已经到了东宁关了呢!”
萧韵一看见她就兴高采烈地打马跑到她旁边,与她并辔而行。
对于萧家兄弟这种死皮赖脸的行为,余绽表示:好想挨个儿摁在地上痛揍一顿怎么办?!
所以余家的四小娘子面无表情,带马就走,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萧韵想追,萧寒喊住了他。
余绽踏踏实实地给夜平上了香磕了头,然后坐在墓前跟他聊天。
“师父,我要进京了。
“之前我总说,除了幽州和京城,去哪儿都行。
“可如今,我不仅回了幽州,还要去京城。
“您老人家之前带我走遍了天下,西齐的永安,南越的宁城,北狄的大草原,各地的风光我都见识过了。只除了京师……
“师父,您说师兄在哪儿呢?他要是知道我连自己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自由都没了,他会不会笑话我?
“师父,我很想您。也很想师兄。他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回来找我了?”
余绽低低地絮叨着,红了眼圈儿。
远远的,马蹄得得。
“小娘子,小公子他们怕是快来了。”阿镝小心地提醒她。
“嗯。”余绽起身,拍拍夜平的墓碑,吸吸鼻子,最后说道:
“师父,我再回来看您,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若是有可能,以后我把您的坟迁到京城……去,咱们师徒葬在一处。”琇書網
阿镝有两个字没听清,眨了眨眼。
那两个字必定是个地名。
难道小娘子已经想好要嫁给什么人了么?为什么这么早就能知道自己死后要葬的地方了?而且还敢说把夜神医一个外姓人也葬在那里?
余绽没注意到阿镝的表情,只是收拾了夜平墓前的小香炉,漫不经心地琢磨:
不论师父再怎么是北狄人,他也是自己的师父,呵护照顾了自己七年。
就凭这个,赐个陪葬皇陵,这总没问题吧?
而且,皇兄的陵寝就算了。
师父还是跟着自己,陪葬在父皇的净陵好了。安生。
嗯,就是这样。
“阿镝,上次咱们来拜祭的时候,那个羊脂玉的小香炉呢?”
“走得匆忙忘了收了……”
“哦。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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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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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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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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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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