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先是阿镝兴冲冲地神秘来报:“马叔做事真利落!前儿我托了他,昨儿他就把事情办妥了。”
说着,冲着余绽挤眼。
马……哦,那个马不平,胖管事。
余绽转过弯来,点点头。也不问是怎么办的,只管自己盥洗梳妆。
她不问,可阿镝心痒难耐,觑着四下里没人,笑嘻嘻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余绽。
原来这马不平乃是萧家专门负责府中护卫衣食住行的管事,虽然事情琐碎芜杂,却交游宽广。
一听阿镝说是余家四小娘子堵了这么一口气,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寻了那酸丁的同窗家长辈吃酒,大赞那酸丁“有眼光”。
又是什么“余家二房的生意做得大,阖府上下都跟着沾光”,又是什么“大房大娘子最擅计算,亲女儿出嫁不晓得多少田产铺子都配送了”,又是什么“这女婿只要日后乖乖给岳父岳母当狗,一辈子吃喝不愁”。
天花乱坠,令人喷饭。
那长辈当面哈哈笑着恭维,一转身自然是警告家里晚辈,不许与那酸丁走得太近:“那样趋炎附势之辈,听见一个钱字,便如蝇逐臭,人品着实低劣!”
瞬息之间,话便传进那酸丁耳朵里,全然变了味:“你岳丈本就欺压着兄弟才有官有钱,如今又要你去给他们家装门面。日后怕不得还会拿这考试的钱逼你索性入赘呢!兄弟可小心些罢!”
那酸丁当场便气得险些晕过去。家中太祖母、祖母、母亲苦劝不听,一心只要退婚。
“如今正在外头打门呢!”
阿镝兴奋得两眼放光,两只拳头都攥了起来。
哦?
竟有这样热闹?
余绽心中一动:“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好啊好啊!”阿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忽地又是一顿,沮丧地放下双手,“还没给二娘子请安呢!”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传话,说话却变了腔调,各种张皇:“二太爷合家回来了。正在门外下车。请各位娘子、小娘子到二门处迎接。”
咦?
两起子人岂不是在门口撞上了?
那热闹——不要迅速升级?!
余绽和阿镝惊喜交加地对望一眼,各自嘿嘿一笑。
“是!这就去!”
余绽立即答应一声,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就往外走,随口吩咐守在门口的婆子:“去跟二娘子说一声。就说我们去迎接叔祖,让她安心躺着,等我回来再去给她请安。”
主仆两个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催的,一溜烟儿便跑到了二门处。
好一片热闹的大乱!
“君子固穷!”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琇書蛧
“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家便是有座金山,在下自认骨头太硬,这个腰也弯不下去!”
“请恕我高攀不起!”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好生还我定礼,出至门外,我便非礼勿言。”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有母如此,其女可知!今日我必退此亲!”
一个高亢的声音,带着迂阔鲁直的愤怒不甘,盖过了所有的嘤嘤嗡嗡。
终于,在一片女子的哭喊叫骂嘈杂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威严响起:“够了!”
余绽忙闪身在月洞门内,偷偷地歪头往外看。
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矍铄老者气得脸色铁青,单手负后,身子如松,长长地出了口气,方把脸色放缓,看向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柔声道:
“婚姻事,原是结两姓之好,而非结仇。
“小郎君书香门第,我余家早先仰慕得很。这才特意挑了长房嫡女相许。
“可如今这,呵呵,唉。既是没有缘分,那便作罢。
“小郎君刚才所言极为有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这等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小郎君是谦谦的读书君子,何必去理会她呢?”
冲着旁边一伸手:“定礼!”
余笙阴沉着脸,单手递过一只寒酸的蓝布小包。
老者双手将那小包捧到年轻男子眼前,脸上仍旧温和温润甚至温柔:
“原物璧还。还望小郎君对此事三缄其口。毕竟我们家这个是女孩儿,她还有个名声性命哪。”
伸手拿了小包,年轻男人哼了一声,抱抱拳:“亏得余家还有老丈这样讲理的人。”
扬长而去。
一个中年美妇抓着余笙拍打哭喊起来:“我可怜的缃姐儿怎么办?!早我就说退婚,你偏不退,还上门求着人家娶!如今倒好!缃姐儿的名声全毁了!!!”
余笙满面厌烦,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胳膊一甩推倒在旁边的婆子怀里:“住口!住口!”
“要闹回你自己的院子闹。满眼的孙男娣女,也不嫌丢人的……”
老者冲着余笙瞪眼睛,话里却全说的是那妇人。
余绽远远瞧着,捂着嘴笑。
这老者就是家里那位叔祖,名叫余奢。而那妇人,就是胡氏。
家里辈分最大的人发话,便是余笙,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只得冲着下人使眼色。下人们立即便把嚎哭的胡氏和抽泣的余缃一起扶了下去。
胡氏满心的不甘,跺脚甩手。
可又能怎样呢?
哼哼,活该!
热闹散去,终于看见了余家的众人规规矩矩迎上前去给余奢行礼。
余绽忙也跟上。
“这是,四姐儿?”
余奢的目光落在余绽的头上,有一丝意外的惊艳。
“是。余绽见过叔祖,叔祖万福。”余绽的礼数十分规矩齐整。
看得周遭一圈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不是说,二房的四小娘子是个流落江湖七年的粗鲁不文之人么?
“嗯,不错不错。夜神医教导得好。”
余奢捻须笑了出来,眉宇间仍旧一片清朗,就好似一辈子都是这样心情舒畅一般。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我们先回房。今日腊八,晚上过节,到时候再叙吧。”
说完,挥手让众人散了。
眼看着二太爷余奢就这样带着孙子孙媳重孙子重孙女浩浩荡荡走了。
阿镝好奇地摸头:“小娘子,这就完了?”
余绽也觉得有点儿不足,咂咂嘴:“算了。回去。晚上再看热闹。”
“怎么那家子又退亲?上回不是闹过一回了?难道你大伯母又让人私下里去人家家里胡说八道了不成?”
白氏听说此事,十分烦恼。
若是余缃的名声坏了,那自家女儿可也姓余啊,岂不是也平白跟着耽误了?
“谁知道?大约是大伯娘给三姐姐准备的陪嫁太多,那酸丁被人说了闲话,说他吃软饭了吧?”
余绽笑眯眯地替白氏捶腿,“这样的人家,三姐姐不嫁也好,省得嫁过去吃苦受罪。”
“果然!就是你这贱人闹的鬼!”
余绯尖利的声音在房门口响遏行云地炸了起来!
“肯定是你!你让人传闲话说他吃软饭!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我告诉你,三姐姐的婚事被搅合了,你们一家子也别想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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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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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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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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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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