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态度才对嘛。
余绽的神情缓了下来。
“子庐公子这是说哪里话来?漫说我当时沉睡无法商议,便是醒着,这个计策也是引出幕后黑手最有效的法子。我决无异议。”
这种虚人情,钟幻张嘴就来,赶起人来也格外顺溜,“那么我跟鄙师妹再交待一下今夜行针的事情,子庐公子也去歇歇吧。”
萧寒平静地离开。
进屋坐下,钟幻脸上有一丝茫然:“阿绽,师父已经没了。”
余绽怔住。
“阿绽,你若是始终不肯用心世事,就会闹出无数的烂摊子。以前都是师父给咱们收拾,那以后呢?
“你师兄我,身世如漂萍。我很愿意听师父的,一辈子护着你。可是如今,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我真的,护不住你……”
钟幻疲惫地抬手挡住了脸。
余绽红了眼圈儿,嗫嚅着,带了一丝哭腔:“师兄……”
“你是个小娘子家,有相貌、有口齿、有本事。只要你愿意,动起心眼来,其实也并不输给谁。你会有个好前程……”Χiυmъ.cοΜ
钟幻的声音感伤而又诚恳。
余绽的眼泪落了下来,哽咽着捂住了嘴。
“所以阿绽,咱们俩,互相帮助吧,别再习惯性地给对方挖坑了。行不行?!”
钟幻放下手,愁眉苦脸。
余绽涕泗横流着噎住。跳起来,一脚踹在钟幻的椅子上,恶狠狠杀气四溢:“师兄,您稍候!我去给您配红花油!”
揍不死你个小样儿的!
双手握拳,扬长而去。
然后她听到自家师兄的长吁短叹,以及一声清清楚楚的吐槽:“个二傻子!”
于是余绽很愤怒地一口气睡到了子时。
前半夜一切平安。
子时初刻,睡得迷迷糊糊的余绽被叫了起来:“小神医要去施针了,请您一起呢。”
翻了个身,余绽哼了一声,咕哝:“他不是有百年老参了?那还找我干嘛?师父没了就开始看着我哪哪都不顺眼,我才不管他!”
阿镝捂着嘴笑,小意劝她:“您不是说了,小神医要施针,得歇足七日夜?这才几个时辰?您不去,有个万一可怎么好呢?还是得您在场,小神医的胆气才足呢。”
看似嘟嘟囔囔,实则迅速爬了起来。余绽这回没有用阿镝帮她慢条斯理地穿衣理妆。三两把便用一根檀木簪子挽好了长发,仍旧套上男式的长袍,蹬上薄底快靴,双手用力地在脸上搓一搓:“好了,走。”
这速度……
阿镝看呆了眼,直到余绽擦身而过,才反应过来:“小娘子你如何比我们……还要快!?”
几步出了院子,钟幻正双手拢在袖子里,轻声与萧寒说话,见她来了,两个人都住了口,一起看向她。
“哇……”阿镝惊呼甫一出口,又立即咽了回去。
冬夜明月高悬时,光华如练,森寒沁骨。
偏一双玉人凭肩而立,一个温润一个清冷,都是蜂腰鹤形,都是神仙容貌,都是风姿绝尘。
这就是芝兰和玉树啊我的天!
果然两个人便这样一着玄衣一着白袍地上街,那幽州城的大小娘子们不要疯了才怪呢!
阿镝的眼睛亮得直泛绿光!
余绽瞟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低声道:“少见多怪。”
一开始她看见师兄的如玉容颜,也惊艳来着。
可是七年来南来北往,她不知道跟着夜平见过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病患,美的丑的,胖的瘦的,冰的火的,黑的白的——
虽然都不如师兄和二十二郎吧,但好歹,余绽自认为自己的定力已经锻炼到了,绝对可以做到:袖手观瞧这世间所有美人儿,而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心跳不如鼓!
“四小娘子休息得还好?”
萧寒主动出声招呼,带着得体的微微笑容。
“我师兄的参片可备好了?”余绽对于寒暄客套一向都不擅长。
钟幻嗯了一声,抬手,当着她的面儿把一片薄参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回却又不在那间内室行针。
萧韵被搬到了后宅深处,萧夫人的卧室里。
而且,这回谁说出什么来都没有用,萧夫人死死地守在床前,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床上仍旧在睡的宝贝儿子。
看来,这是早晨看诊完后也去歇息,结果醒来听说了钟幻遇袭之事,吓破了胆,才一定要亲自守着。
这是当娘的本能。
余绽心下了然,并不作声。
几个人先给她施礼。
萧夫人虽然熬得憔悴支离,却仍旧端庄从容,颔首还礼,后退两步,并不妨碍钟幻和余绽看诊。
依旧听了脉,安慰了萧敢和萧夫人两句,钟幻从药箱里拿出了金针。
余绽便瞧见他又看着药箱蹙了蹙眉。
怎么!?
这药箱又被动了!?
“师妹,调一碗水。”钟幻没有立即施针,而是冲着余绽轻轻动了动眼角。
嗯,要先保证金针没问题。
余绽心领神会,立即动手,从怀里摸了自己惯常用的洁净软布出来,就将萧韵床头的一碗白水泼掉,亲手用那软布一点一点擦干净,仔细看了内壁。
接着从药箱里先拿一个陶罐,打开了,闻一闻,倒了一点褐色液体在茶碗里。
晃一晃,观察过了那碗的颜色,再依次拿了黑色瓷瓶、青色玉瓶和七彩琉璃瓶倒了些粉末进去,又用自己发间用来绾发的檀木簪轻轻搅拌均匀。
再闻了闻,才递给钟幻:“师兄请验。”
钟幻单手端过茶碗,对着烛光仔细看过颜色,又闻了闻,点点头,这才把金针浸了进去。
嗤嗤声响起!
金针上微微泛起了一层绿光!
萧夫人一把捂住了嘴。
胡大郎则又惊叫出声:“这是什么!”
萧敢和萧寒同时看了他一眼,胡大郎讪讪地退到了萧夫人身边,声音压得低低地安抚:“无妨无妨。小神医心中有数的。”
钟幻用茶碗里的水将金针从头到尾浇了一遍。又拿过余绽手中的软布擦拭完毕,这才开始行针。
这一回,仍旧是从涌泉穴里引出来一颗带着腥臭的黑血珠。但是比晨间的那颗小,腥臭气也淡了一些。
有气无力的钟幻靠在余绽身上,强撑着交待:
“小公子所中之毒名唤墨球,我这金针上涂的毒则名式微。二毒均出自西齐。使君查一查我这药箱都过了何人之手,事情便清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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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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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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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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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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