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仰头泪眼婆娑,嘴唇却颤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积蓄了一丝力气道:“我想有尊严的活下去。”
此时女子已退去了斗篷,蹲下身将贺兰明扶了起来,顺势捡起了地上剩余的两块令牌交给楠语。
楠语点燃了二楼的灯火,贺兰明这才瞧见这女子的真实模样。女子打扮妖艳身段婀娜,厚重的发髻间斜插着一朵金色的牡丹花簪,穿着一袭敞胸的烟霞色流沙广绣裙。眉间用丹蔻描摹着一朵三瓣梅花钿,鲜红欲滴的唇色配上一张涂着厚粉的惨白面色,透露着几许哀怨与娇弱,就算是此情此景,她眼波流转间也几乎将女子的妖娆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贺兰明望着她,已然知晓她的身份,于是又沉默下来。女子看着贺兰明俏丽的模样不禁心疼道:“邱林也太狠了,这样大的孩子哪经历过这些。”
这样大的孩子?贺兰明心中苦笑,方才是谁顷刻间就将六条鲜活生命送入了那些恶魔手中,而那些生命的主人不也是像她这般大的孩子?
楠语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两块令牌,圆形牌子的边框雕刻着古典祥云图案,中间的地方却是留白,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刻上自己的名字。他复又回神看着贺兰明,无奈一笑,道:“这本来是主子对于你维护他人性命的恩赏,这三块牌子代表的是你的将来,三种不同的人生,也只有你一人有权利选择。只是没想到邱林会用这样的方式逼你。”此话一出,贺兰明猛然抬头警惕的看着楠语。
楠语望着贺兰明,随即道:“你可知道这三块令牌代表着什么?”
贺兰明定定的望着他不摇头也不点头,楠语无奈又是叹了一口气,这才道:“你告诉我,什么是尊严?”
贺兰明踉跄上前一步,“不用像她们一样。”
楠语看了一眼一楼的尸体,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道:“你为何不选春蝉示意的玉牌?”
贺兰明看着自己手里的铁牌,又瞥了一眼春蝉,冲着楠语道:“越是外表看似华丽无害,内里只怕越是潜藏着巨大的危机。”说罢,贺兰明抬头用一种通透却无辜的眼神望向楠语。
玄铁令牌是她下意识的选择,也是她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铁牌上因烛火映照,散射出不同于普通铁器的银紫色光芒后才做出的选择。那是上等铁器锻造工艺打磨后才能有的光芒,若是比较精细度,只怕玉牌和铜牌加起来的工艺花费也达不到这铁牌的一半。
玉牌和铜牌就像摆在餐桌上的诱人蛋糕,看似美艳,却不知蛋糕内裹着多少肮脏。她只有一次机会,不敢贸然从春蝉的手势上做出选择,毕竟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是真心待她真心为她好,也没有一个人值得她去相信。如果选错了,就算这是所谓“主上”的奖赏,但她更相信邱林宁愿杀了她也绝对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贺兰明清楚,此间就算楠语和春蝉对邱林再不满,他们也不是邱林的对手,也不会跟邱林对着干。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奇货可居,但并不是不可替代。就算玉牌和铜牌再好,只有让邱林满意,她才有机会活下去。
于是她只能将铁牌握在手里,赌一把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楠语从未想过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竟能猜透这三块令牌后的含义,不由得心中升出些许稀奇,他细细打量贺兰明,这孩子除了方才事发时的崩溃惊恐外,此时已全然看不出任何惧意,让他不由得另眼相看。更是在心中慨叹,怪不得邱林会如此教她,果然冷静自若世间难得,于是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只是比起另外两块牌子,这铁牌的苦你未免受得了……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
贺兰明疑惑的看着楠语,楠语便继续道:“你至少在某些时候会活得有尊严。”
春蝉不禁叹息道:“傻丫头,玉牌和铜牌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去处啊,将来保不准一飞冲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无不可。”m.xiumb.com
贺兰明低下头沉默着并不答话。
楠语看着贺兰明苍白的面容,心中泛起不忍,将玉牌和铜牌收起也不再多问,伸出手道:“也罢,即是你自己选的,那一切都是命。你随我走吧,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此时的她如一只被猎人捕获进巨网的幼畜,想要逃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她将手交给了楠语,楠语微笑着便攥紧,只觉得一双小手柔软无骨被他攥的紧实,他不由冲着贺兰明投去一个慈爱的笑容,让她安心,随后向春蝉道:“这里就交给你,我先带她走了。”
他们离开这座院落时,楠语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自我介绍,道:“我叫楠语,是芙蓉斋的管事之一。”
贺兰明低着头并未答话,楠语则尴尬的咳嗽一声沉默下来。
他以为贺兰明终是怕了邱林的折磨,怕了自己会像那群女孩儿一样,他以为她已经被驯服。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贺兰明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的灵魂,是定了型定了性的性格,就算是经历这般场景,想要彻底让她屈服却并不容易。
如今的沉默不过是为了换取他们更大的信任,以便将来可以顺利逃离这里的一切。
而她不知道的是,当日她所在的院落便是金州最大的妓馆,铜雀馆。
元德十四年夏,六月初三,大启派往南滇的和亲使张俭携同其弟张谦及副使万自行,被杀于金州驿馆内,一剑封喉。
这件事一度成为金州府人人乐道的谈资。
坊间传闻他们三人裸身而亡在张俭的屋内,现场还有六名十一二岁的少女,死状比起这三人更加恐怖。她们死前遭受过非人的虐待,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而那三名官员的脊背上却被刻着“影宗”二字。
众人这才醒悟,原来影宗并不是南滇的武林门派,他们早已潜入了大启,用朝廷命官的性命和名誉打响自己在大启的名号。可为何要在和亲使已回到大启再行刺杀,而不是在南滇时刺杀,官府却没有任何头绪,更无法判断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就这般,和亲使案成为了大启皇帝夜琮登基以来的第一庄悬案,也成为了扎在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就在所有人以为影宗会再行出手时,这个神秘的组织却在此时销声匿迹于大启,就连大启武林之人也找寻不到影宗的踪迹。任凭南境江湖人称“风火眼”的沈毅行,花费了整整半年都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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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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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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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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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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