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君”这么个称呼正是秦洵以擅自改动的《桃夭》逗齐?娶他过后新添的叫法,可惜小表哥对此反应太过剧烈,每每都要恼羞成怒,秦洵也摸不准他只是羞还是真不喜欢,不敢多放肆,仅叫了几回便退而求次地换作要直呼其名,后来也就多以“齐?”与“表哥”轮换称之了。
彼时他们俩都还是孩童,秦洵依赖黏人也到不了情爱的程度,大多是被宠坏的孩子常见的占有欲和争宠心思作祟,觉得这个表哥一贯待自己极好,他想要表哥一直待自己好,只待自己这样好,想在表哥心中任何旁的兄弟玩伴都比不上自己跟他最好,于是变着法想从表哥那讨得与旁人比起能显得跟他更亲近的称谓举止。
他其实还有些懵懂嫁娶与夫君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被夫君娶回家后便是从此很亲近地一起过日子了,他高兴地想他跟表哥一直都是很亲近地一起过日子,不过先生说男子及冠才能成年娶亲,小表哥现在还不能做他夫君,那便姑且唤他小夫君好了!
可惜懵懂的时候齐?不让他叫,他长大几岁后懂了些事,便是自己叫不出口了,他与表哥只是感情深厚,到底皆为男子,男子之间谈婚论嫁未免太荒唐了,他来平州后混迹花楼观晓欢愉情事,逐渐发现他对他家这个皇子表哥发乎之情隐隐难止于礼,他心虚得更叫不出“小夫君”之语,即便自欺是玩笑话也不行,总觉得这一声唤出心思便要漏了。
还好经年他放开胆诸多试探,总算在近两三年与齐?互通了心意。
何其有幸啊,表哥也是欢喜他的。他们心照不宣了两三年,缠绵亲昵更甚幼时,却是在这几日才真正摊上明面捅破。
秦洵喜滋滋地想,整整十年了,他总算将憋了许久的这声“小夫君”又唤出了口,他二人桃都分吃过了,今日这声由不得齐?不认账。
齐?抑住羞意,强作云淡风轻状:“你我都将要及冠的年纪了,不必还添这‘小’字。”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齐?都没脸看他,只望着山水借水面清风吹退脸上热度,“不是说给我念诗,这回又要胡念什么?”
“哪能胡念,给你念个应景的!你听好,”秦洵照幼年那时一般清了清嗓子,朝着山光水色,拖长的笑音几分懒散:“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齐?闻弦歌而知雅意,刚刚消退的红晕又爬回脸上,他偏头垂眸,不出意外与方才还面朝山水吟诗的少年对上眸子,少年屈起一膝坐在船头,双手在身后两侧撑在船板上后倾着上半身,仰头笑意盈眸地看他,乌发红裳,新荔粲容,等齐?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同他一道扬唇弯眼温柔含笑了。
“还说不是,分明又在胡念。”齐?压抑着语中将要满溢出来的笑。
秦洵刚要顺势撒娇讨他揉揉自己头发,一声不和谐的挑衅突兀闯入:“子非青山,焉知青山如是?”
秦洵头都懒得回,顺口道:“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青山如是?”
意料之外接话的是楚天问的声音。
“非鱼之争,各持其理,二位莫要逞口舌之辩伤了同窗和气。”他接紧了秦洵刚落的话音,没让一脸不服的出声之人来得及回嘴。
同窗?秦洵坐直身子回头望去。
一路行舟,水桨声混合船客私语,他与齐?本就独二人在船头与众人有距,说话时皆把握在互相听得着的音量,没叫旁人听去,方才他吟诗时扩朗了音,不免也被后头船篷敞口处较近的几个船客听着。
出声的便是楚天问对面那个。
此前秦洵怕齐?又醋,自上船后便始终背对船篷没朝楚天问那方分去一眼,此时瞧过去,见他对面那人果是同窗,这不就是平州学馆那个歪嘴嘛。
“歪……兄台,幸会啊。”秦洵脑子迅速转了转竟发现自己压根没记住这个六年同窗的名字。
歪嘴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会他。
秦洵依旧笑眯眯的,既不尴尬,也不再继续贴冷脸,抓住齐?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齐?在他抓上来一瞬回抓住他手腕,使了点力顺势提了他一把,问道:“平州学馆的同窗?”
“是啊,就是我之前同你提的那个,爱在课上挖鼻孔的歪嘴。”秦洵恢复仅两人听见的音量。m.xiumb.com
齐?不赞同地摇摇头:“莫要随意戏称他人,此非和礼之举。”
“我不往外头叫的,就跟你嘴上没遮拦些,谁让我不晓得他姓甚名谁,总得让我在心里给他个合适可提的称呼吧。”秦洵掸着衣摆。
“同窗六年,你竟不知人姓名?”
“为什么要知他姓名,他有你好看吗?”
他理直气壮得叫齐?语塞,生生将话的对象换了个人:“你那位楚姓旧同窗倒是个明事理的性子。”
秦洵憋笑:“人家姓楚名天问字慎行,你别老这么长串地叫他,你自己念得不烦啊?”
自一年多前风波过后齐?一提起楚天问都很倔强地称其“你那位楚姓旧同窗”,起初秦洵以为他是不清楚楚天问姓名,念叨了几回“楚慎行”,他越念叨齐?越固执,他这才觉出齐?是闷了醋。
齐?不理他。
“齐?,你别不出声啊,不说这个也行,那你说我刚刚念的诗你喜不喜欢?”
“……嗯。”
“既然喜欢,怎么不应声?齐青山,你应我一应啊。”他狡猾地改了咬字音调,将末句中“应当”之意擅自改成了“回应”。
齐?看看他,似乎含了什么话在舌尖,斟酌片刻忽问了句无关的话:“你当真觉得我丹青尚可?”
秦洵有些莫名:“当然,你一手杳然丹青,长安城谁不夸赞?”
“我是在问你。”
“我?我当然更觉得好啊,你什么我不觉得好?你就是往我脸上画个王八我都觉得是大作!”秦洵腻歪地将下巴搁上他肩头。
齐?竟当真抬手抚了抚他脸颊。
“怎么,真要往我脸上画王八?”
“你不喜欢?”
“喜欢!哪能不喜欢!”
齐?笑了笑:“我总觉口头相应有些轻率,你待我一些时日,我好生应你,如何?”
秦洵鼓着脸哼哼两声,勉强同意了,想了想还是不满,忽回身跃上船篷顶坐着,朝船头方向大喊了声:“齐青山??”
这一声太过响亮,整条船的人都听着了,纷纷窃语这人在喊什么。
齐?哭笑不得,朝船客们致歉“表弟顽劣”,走过来往船篷上伸手给他,用哄孩子的语气温柔笑道:“快下来,别摔着了。”
秦洵就着坐船篷之上的姿势将手递给他,却是握紧了他手没有动作,望他白衣翻袂仰头轻笑的模样,仅有的一丝气恼也烟消云散,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齐青山!”他笑眯着眸,“早日应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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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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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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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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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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