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雅间前长揖一礼:“不知二位想听些什么?”
轩辕长修含笑道:“你刚刚讲的是什么?双生记?”
“正是。”
“这倒是从未听过,你从头讲来罢。”
说书人应了声是,便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这双生记讲的乃是一出双生子的故事,时人多迷信,认为双生子不祥,民间若是得了双生男婴,多半会在成年前将两个孩子分开抚养,以免招来灾厄。
而这双生记里的主人家乃是一方富户,女主人十月怀胎,不想却生下双生男婴来。那男主人是一个笃信鬼神之人,认定双生子的诞生会给其家族带来灾厄,于是不顾妻子的苦苦哀求,命仆人将其中一名男婴抛至水中溺死。那仆人心中不忍,没有将婴儿溺死,而是找了户人家收养。转眼二十年过去,两个男婴都长大成人。一日,那富户家的公子上京赶考,却在路上遇到了一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将那被抛弃的儿子如何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原生家庭,如何假借鬼神之说复仇,如何谋夺家产……他讲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瑞禾听得入了神,一颗心随着故事的起承转合而上下飘忽,连菜端上来了都顾不上吃。
直到他说完了,瑞禾才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回味了一番,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位被遗弃的郎君就算想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个狠心抛弃他的父亲,而不是他那兄弟。说到底,他兄弟也是一样的无辜啊!”
说书人被她讲得窒了一下,讪讪道:“话本里是这么写的,许是他报仇的时候,那父亲已经去世了罢。”
瑞禾再度叹息:“唉,哪里来的没有心肝的父亲!就为了所谓的不祥之兆,就要活活溺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真是……”
“谁说不是呢?”说书人赔笑附和道,“双生子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也没听说谁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喊打喊杀的,最多也就是过继给其他人,让他们在成年前不见面罢了。”
瑞禾心有戚戚地点点头,轩辕长修微微一笑,对那说书人道:“故事说得不错。”
阿成立时从荷包里摸出两粒金瓜子,放在他手里。说书人得了赏,高兴得眉飞色舞,连连道谢。
轩辕长修笑道:“这故事写得也不错,作者是谁?”
“是竹笔翁。”说书人随口答道,“他是专写这类离奇话本的。”
轩辕长修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瑞禾犹自沉浸在故事里,还在对那没有心肝的父亲愤愤不平。轩辕长修听着好笑:“怎么了,一个话本故事就让你给气着了?”
瑞禾叹一口气:“我是一想到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全是拜他所赐,就气不打一处来!得亏他只是个话本里的虚拟人物,否则我就……”
“否则你就怎样?”
瑞禾“哼”了一声:“否则我定要暴打他一顿才行!”
轩辕长修失笑:“你啊……难道你不知道话本都是来源于生活么?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只怕比话本里更加匪夷所思。”
瑞禾微微一怔:“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轩辕长修眼神一黯,端起案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旧事。”
瑞禾见他明显不愿多说,于是识趣地不再询问,转而拿起筷子:“哎呀,菜都快凉了。”
那说书人掂着袖子里的两粒金瓜子,喜气洋溢地下了楼,不料在拐角处被人拦住了。说书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打量了一番拦他的人的形貌,便知是富贵人家的护卫,于是笑问道:“尊驾,有何吩咐?”
“听说你书讲得不错,我家主人请你过去说书。”
说书人立时眉开眼笑,暗地里颠了颠藏在袖子里的金瓜子,殷勤道:“劳烦您带个路。”
护卫带着他上了另一边的楼梯,进了二楼另一边的一间雅间。说书人迈了进去,只见案边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郎君,生得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只是双眼中偶尔流露出几丝忧愁。
说书人知道自己是又遇上了贵人,不由暗喜,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客官想听什么书?”
那年轻郎君转过脸来,一手托腮,懒懒道:“听说你双生记讲得不错,就讲这个罢。”
说书人答应一声,清清嗓子便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那年轻郎君静静地听着,不料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就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待讲到那来复仇的年轻人如何使计害死了他的孪生兄弟时,年轻郎君忽然大喝一声:“够了!”
说书人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看向这位尊贵的客人。年轻郎君面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不定,双手握成拳头,口中喃喃自语:“难道是这样……”
说书人吓得缩在墙角不敢乱动,直到先前引他过来的那名护卫又出现了,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出去,他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护卫走到那年轻郎君的身边单膝跪下,将一张字条呈了上去。
年轻郎君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那护卫沉声道:“先前被人夹在窗户里的。阿郎,咱们的身份暴露了,请您移驾。”
年轻郎君却轻轻“哼”了一声:“是他。”说着,手中用力将那字条揉成一团,“去槐花胡同。”
这正是字条上写的字!护卫吃了一惊,劝道:“阿郎,这一定是个陷阱。”
他拍拍护卫的肩膀:“我知道,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去看看。他们已经找上我了,难道我还能缩在东宫里一动也不动么?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孤身边么?”
被倾注了信任的东宫侍卫统领只得咬牙应了声是。
这一对乔装出宫的主仆便离开了天香居,向槐花胡同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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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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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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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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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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