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晕红的光芒照耀在破损的墙头,遍地的尸体上,映射出一种无言的苍凉。
守城军民刚刚打退了突厥人的一波攻势,趁着这一小段空隙,忙忙地修补被攻城车轰塌的城墙,再将死伤者送下城楼。城中身强力壮的妇人来回穿梭着,给伤员上药裹伤。
每个人都在无言地忙碌着,对于打退敌人的攻势,他们并没有欢呼雀跃,每个人都清楚,下一波攻势很快就会到来。而下一波城能不能守住,谁心里也没有底。Χiυmъ.cοΜ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对死亡的木然,这几日庭州城里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放眼望去,城中尽是妇孺,还能动的男人全部聚集在城楼上,手中攥着长刀,等待敌人的下一波进攻。除此之外,城楼上也不乏妇人的身影,男人死得太多了,这些做惯农活的妇人从亡夫手里接过长刀,抵了上去。
城楼上挂着一个攀上来的突厥士兵,他的脑袋被砸得粉碎,而他手中的刀却刺穿了面前的妇人。那妇人双手抱着石块,高高举起,就这么死去了。
战鼓上趴着一个小娘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若没有这场战争,她应该待在闺阁里,无忧无虑地绣着嫁衣,等一位相守一生的郎君。而她现在却趴在战鼓上,后心插着一支羽箭,手中的鼓槌却没有落地。
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当生命只剩下这两种选择时,人生忽然变得简单起来。
苏仪坐在破碎的城楼上,一身盔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眯起鹰隼一般的眼睛,缓缓扫过城楼上的伤兵,扫过城下的妇孺,当他的目光扫过那战鼓上的小娘子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城外的敌军身上。
他不后悔来救庭州,虽然他清楚这是一条必死之路。
突厥人来得太快太猛,碎叶、龟兹二城被赚开城门,一战未交便惨遭屠戮。在不清楚安西还有多少奸细的情况下,收缩兵力,回防西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城小民少的庭州注定无军来救。
但他心里却放不下,因为离得太近,晓得这是鲜活的生命,而不是写进奏折的数字。
所以他执意要来救。
父亲心里也是认同他的,所以没有阻拦。
庭州保卫战打得异常惨烈,乌雅稚领四万大军强攻七日不下。庭州的城墙被轰塌无数次,全靠血肉堆积起来。
他领着庭州军民,死死地拖住乌雅稚。只要庭州多坚持一天,西州的压力就会减少一分。
直到今日。
庭州的男丁几乎死绝,他带来的一千精锐,只剩下不到百人,如今个个带伤,全部簇拥在他的身边。
残破的庭州城再也经不住突厥人的下一波攻势了。
终于还是要走向死亡。
但是没关系,即便是死,结局也是不同的。
庭州的城门要崩断突厥人的门牙,庭州的城墙要用突厥士兵的尸体来填,庭州的男女老少要与突厥铁骑同归于尽!
“苏世子!”庭州刺史气喘吁吁地奔上城头,“已经点清了,城中的粮草还够半月之用。”
苏仪“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烧了罢。”
“是……啊?”庭州刺史下意识地应了,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苏世子,这是何意?”
苏仪缓缓地站起身来,不知怎的,在庭州刺史眼中,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竟有一丝吃力。
他一手握着长戟,一手搭在了庭州刺史的肩头。
庭州刺史觉得这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沉甸甸的,但却有一股暖意隔着铠甲传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将军,他的眸光沉沉,眼中尽是难以言说的苍凉。
他看见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耳边响起他带着铁锈味儿的声音:“因为,庭州城快守不住了。”
庭州刺史呆立城头,他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当突厥的四万大军在城下集结的时候,城破的结局便可以预见了,可是真走到了这一步,他却不愿意相信。那日,苏世子领兵来救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升腾起不切实际的希望,然而今日希望被他亲口打破了。
他呆呆地问了一句:“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卑微与乞求。
苏仪闭了闭眼:“没了……”
庭州刺史踉跄一步:“我知道了……某这条性命早已置之度外,定然与庭州共存亡!世子,某这便去火烧粮草。”
苏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使君,苏某恨与使君相识太晚,若有来生,定要与使君策马同游,把酒言欢。”
庭州刺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纵声长笑:“好!”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苏仪目送他走远了,神色间忽然露出一丝痛苦。他靠着墙缓缓坐下,眼觑着周围无人注意这边,快速地将腰间缠着的绷带又紧了紧。鲜血早已透过绷带洇了出来,他小心地藏在盔甲里,不使人看见。
他坐在城头,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地平线,夜色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又撑过了一天。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已经八日了。苏仪咧嘴一笑,伸出手打了几个手势,原本散坐在城头各处的亲兵迅速靠拢过来。
他站起身来,朗声道:“儿郎们!你们每个人都是军中健者,自然看得清楚庭州城已是穷途末路,只怕明日便是我们的死期。”在这黑夜之中,他的双瞳似有火焰在燃烧,灼灼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突厥人残暴成性,碎叶、龟兹二城便是明示。如今乌雅稚在庭州遭遇了如此惨烈的抵抗,一旦城破,以他睚眦必报的心胸,只怕庭州的下场会比碎叶、龟兹更加惨烈。我知诸君悍不畏死,我庭州的男女老少也同样悍不畏死。然同样是死,苏某不愿困守城头等敌人攻入再自尽,苏某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诸君可愿随我?”
城楼上剩下的不到百人,个个带伤,浑身浴血。然而此刻他们的目光与苏仪一样坚定,齐声喝道:“愿陪将军!”
“愿陪将军!”
“愿陪将军!”
“好!不愧是我汉家儿郎!”苏仪虎目含泪,“传我将令,丑时一刻突袭敌营!”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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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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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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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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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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