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野当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自己顿了一下说:“还有喜欢……捉弄人。”
他直起身,插着兜倒退两步,单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对着乌蔓的心脏方向,手腕轻巧一抬,“所以呢,不要轻易招惹小孩儿。”
*
仪式结束后是剧组惯例的聚餐,一般是几个主创,大家喝喝酒聊开了,就不那么认生了。
在这之前她只知道男主角是追野,到了剧组后才见到所有演员。扮演她老公的钟岳清是香港人,年轻时是港片的扛把子,年纪稍微大了点后瞄准内地市场,北上发展,现在混得也风生水起。
女二号丁佳期正正好十八岁,完全贴合角色。她长着一张极清纯的脸,举手投足都带着没有被世事打磨过的原生态。据说这个角色是汪导一所所学校走访特地挖出来的。因为她和追野也有对手感情戏,虽然戏份不多,但戏份很重。
到了饭桌上,乌蔓一眼就注意到了丁佳期。大概是女人骨子里天生的敏感,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女孩不需要打针也那么饱满的苹果肌上滑过,心头闪过很淡很淡的感慨。Χiυmъ.cοΜ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那么新鲜漂亮的人像龙卷风般冒出来。她这个爬到山巅的老人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摇摇欲坠地就被刮下去了。
这大概是为什么她无法离开郁家泽的原因之一,有座山靠着,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确实可以避免太多的麻烦。比如此刻,她看见钟岳清端着酒直奔丁佳期去了,他根本不敢来灌自己,只会对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下手。
丁佳期显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受宠若惊地在钟岳清的引导下连灌了好几杯。
她不擅长喝酒,刚下肚就呛声,雪白的喉咙瞬间泛红,看得钟岳清眼睛都直了,嘴上还不饶人地说:“不喝酒就要多练么,入这行不会喝酒怎么能行。”
乌蔓在心里嗤笑,然而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笑出声的人正是追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钟岳清和丁佳期之间,抬手拦截了那杯酒。
“我怎么不知道当演员要靠喝酒?这是你们港圈的规矩吗?”
钟岳清脸色不大好看:“你不知道的规矩多着呢。慢慢学吧。”
“你说得对,所以我绝不好为人师,教人这教人那,结果输出的全是些垃圾。”
钟岳清脸色更黑,导演适时出来打圆场:“岳清,你不知道追野这小子就是这副德行,在我上个剧组也快把人得罪光了。其实人很可爱的。追野你也是,岳清是大前辈,你客气点懂不懂?”
追野不置可否,同钟岳清碰了碰杯,饮尽拦到手中的酒:“我干杯,你随意。”
这样就当赔不是了,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任性妄为得很。
乌蔓冷眼旁观着这一出“英雄救美”的闹剧,心里想追野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真的会吃大亏,同时她再次肯定这人不是真的故意针对自己,他针对的是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事。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热血。
被救美的丁佳期热烈又羞赧地注视着追野,追野察觉到瞥了她一眼,她就看向别处,用手故意拨动耳后的头发。
这种眉来眼去的纯情戏码,乌蔓没有兴趣围观。她起身朝导演打了个招呼:“汪导,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汪导拉住她:“你们两位主演都不聊聊?”
“小孩儿忙于把妹,我就不煞风景了。再说早上也聊了一下。”
“你这是要一直叫下去了?”追野的声音冷不丁在乌蔓身后响起,“那我是不是也该从乌影后改口叫大姐姐?”
她转身看向他,追野的脸上浮着酒后的潮红,语气里隐隐约约的不爽。
“……你要是想这么叫我也不反对。”
“叠字叫起来有点幼稚,那就少一个字吧,大姐。”
乌蔓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他自顾自地:“算了,要不还是叫阿姐吧。”
阿姐,是剧本里少年陈南对邓荔枝的称呼。
汪城插嘴道:“这么快就入戏上了,那看来明天开场拍吻戏我不用太担心了。”
追野耸肩:“本来就不用担心,横竖都是借位。”
他擦着她的肩走过,歪头似是不经意地耳语:“毕竟阿姐‘家教’很严。”
*
《春夜》正式地开始了拍摄日程。
摄制组布光架灯的功夫,乌蔓拿着剧本边看边做造型,脑海里不断过滤剧情的前前后后。
追野饰演的陈南会闯入邓荔枝的生活,原因和他的家庭有关。
他是单非家庭,母亲和邓荔枝的丈夫是老乡,年轻时来广州打工,嫁给了一个香港男人。本以为是个富豪,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香港只有一间厕所大的蜗居,整日不务正业,妻儿不管游手好闲。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勾上内地的一个富商,扔下陈南跑了。
离婚前她联系到老乡,说能不能让陈南在高考前去他那儿住一段日子。他在广州上学,每天在口岸来回,实在费时间。这算是她为儿子能照顾到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陈南为什么同意住进邓荔枝的家,并非是觉得来回口岸有多么辛苦,这么些年他早习惯了。
他只是想逃。
他厌恶那个伸展不开身体的四方牢笼,厌恶那个光线昏暗的走廊,厌恶满身酒气的男人,厌恶那个嘴上唠唠叨叨,时不时在眼底泄漏出怨恨的女人。
这一场拍的就是夜自习结束后的陈南不想回香港,也不想回邓荔枝的家。一个人在滂沱大雨的广州街头行尸般游走,然后撞上了来找他的邓荔枝。
造型做完,乌蔓看着镜子里衣着朴素的自己,深呼吸: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你就是那个生活如一滩死水的邓荔枝。
她来到片场后,追野已经做完造型了,正拿着剧本迎面走过来。
这一场是雨中戏,他换上了学生制式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鞋子故意造型沾上了泥浆,整个人显得灰蒙蒙。但那双眼睛是明亮的,是一种无论被多少污浊的雨水掩盖都不会熄灭的明亮。
他上下扫了她同样暗沉的造型一眼,细微地摇头。
又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乌蔓内心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
但追野非常不知情识趣,主动开口:“其实定妆照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造型不太行。”
“你又有何高见?”
他拦住她的去路,像学生时代一时兴起把女生围堵在走廊上的坏男孩,表情却是相反的一本正经,似乎劈头盖脸地就要挑一堆毛病——
“还是过分漂亮了。”他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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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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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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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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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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