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在这寒冷入骨的时节,着实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体验,然而他肢体没有一丝颤栗,仿佛伫立江心的礁石一样平稳,盘坐在蒲团上,任由积水浸湿袍袂,他手中握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刻刀,随着手腕、指尖不停的转动,玉屑似的角质物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散落在前襟之上,不一会儿,便铺了厚厚的一层,像雪一样。
由于夫诸犄角质地脆弱,导致每次布置涡流阵都得更换一套新的阵基,黄裳这铭刻手法也是逾渐的熟练。
阵法铭刻其实是一件相当考验技巧的事情,许多炼器师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练习,未必能够圆融掌控,然而黄裳有着一项巨大的优势,他肢体力量十分强横,那夫诸犄角在他手里如同蜡烛一样柔软,任由摆弄,没有丝毫滞碍。
黄裳行云流水的刻下最后一道螺旋凹槽,而后将完成的阵基随手放在了前襟上。
此刻前襟上除了大片大片的碎屑,已有五根这样的阵基。
布置一个涡流阵一共需要六根阵基,眼下还差上一根,黄裳打开天阙将剩余的夫诸犄角取了出来,开始选材,筛选了一阵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竟然没有一截合用,剩下这些不是太过细,就是太过扭曲。
“罢了,只有等秦犴再猎杀一头夫诸送来了。”
黄裳拂手一挥,将五根阵基先收了起来,而后起身离开静室,去卧室换了套干净的衣裳,便往山上去了。
到长春堂前,黄裳忽然觉得今日山上气氛有些异常,以往不论寒暑,正门处都有两名杂役弟子负责值守,虽主要目的不是防人闹事,但门楣问题关乎脸面,若门前两个岗哨也没有,像市场一样任由人进出,确实不成体统,但如今门前却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大门任由它那般敞开着,黄裳眉头微皱,提着袍裾走上堆满污雪的台阶,心头微有恼意。
“孙璟师兄御下还算严谨,有一套方略,怎会让堂里的弟子变得如此散漫。”
黄裳暗忖着,如今他代理首座一职,在其位便要谋其政,若职工作做不好,便是给与他人攻击诋毁自己的借口。
正这般想着,却是发现门前有些血迹,不多很多,但因门前铺的是白色的砖石,十分的显眼。
黄裳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不由多瞥了两眼,竟在砖石缝隙里看见了两粒牙齿。
“难不成有人来我常春堂寻衅闹事”黄裳眉间浮现一丝疑色,双手负在身后,大步朝着堂里走去。
只见手指微动,好像神棍一般在掐算着什么,只是被大袖罩着,外人不得而知。
北苑丹房前,气氛剑拔弩张。
天井之中的积雪已被暗红的火舌烧蚀融化殆尽,青砖上的水渍化作青烟升腾起来,逼仄的庭院空间仿佛一个炽热的蒸笼一样。孙璟衣衫之上已被灼了几个碗口大的破洞出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高温燎成赤红色,仿佛朱砂打上的印记,甚至已有地方鼓起了水泡,像几个蜡黄的脓疮,看起来触目惊心,头发也被烧焦了许多,总之,狼狈到了极点。
在他身后,着一群常春堂的弟子,各个神情激愤,死死盯着天井之中那个凶神恶煞的男子。
黄裳暂摄常春堂首座一职之后,对堂里弟子极为优待,孙璟作为执行者,加之性格温和亲善,虽短短时日,也已聚拢不少人心。如今孙璟又是因为同门出头,情急之下与这狂徒动手,才被打的狼狈不堪,一众弟子自是同仇敌忾。
只是无一人敢真正动手,因为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孙璟所使法术被那男子一挥手间就破得干干净净,他们这群连通神之境都未进入的杂役弟子,又能如何
“商韶年,常春堂内不是你恣意妄为之地,我劝你现在离去,莫铸成大错”孙璟一手扶着柱子,剧烈的法力消耗令他有阵阵眩晕之感,加之先前吸入肺里的火毒煞气,也让他喉咙异常嘶哑,因此这番话的有气无力的。
“老子想在常春堂做什么,还由得着你这废物来三道四”
商韶年冷冰冰的倪了他一眼,言语之中满是戏谑与轻蔑。
孙璟脾气再好,也被他这蹬鼻子上脸的举动给惹恼了,气的脸色铁青。今日这厮无缘无故往便常春堂里闯,门口的弟子只是稍作阻拦,便被他一耳光抽的仰面栽倒过去,牙齿都掉了好几颗,他闻讯之后立刻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翻脸质问,这商韶年又径直往北苑丹房之中闯去,如今丹房里正在炼制清心丹,不允许无关之人进入,他自然要做阻拦。
未想到这商韶年仿佛丧心病狂了一般,不由分,直接跟他动起手来。
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是仇家上门寻仇来了,但孙璟实在想不起来,常春堂里谁跟这商韶年有什么过节。
只见他往丹房里闯,还以为他是抢夺丹药来的,因此想劝他回头是岸,却不料这家伙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仅不收手,气焰反而更加嚣张,出这种毫无道理的话来,我是常春堂首席弟子,你在这胡作非为,我怎么就成三道四了
孙璟虽被这话气的七窍生烟,却没失去理智跟商韶年再度动手。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就算玩命,依然只是自取其辱,只能另想退敌之策。
公然上常春堂抢劫,宗门历史上还有没出现过这类浑人,目前这种情况自然是请刑堂出面惩戒此僚最为合适,但如今常春堂和刑堂闹得极不愉快,恐怕指望不上,孙璟一时间有些着难。找黄裳想了想还是算了,黄裳如今虽是代理首座,可他有几斤几两,孙璟一清二楚,他入通神才多长时日单论境界,恐怕他比自己还不如,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做口头警告。
“我承认你实力是要比我强的多,你想做什么,我阻拦不了你。”孙璟神情激愤,不卑不亢的道“但凭实力强横,你便能为所欲为了那还要门规何用今日你敢在此乱来,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报于宗主,请其主持公道”
商韶年依然是目中无人的架势,似乎门规、宗主这些东西对他而言狗屁都不是。
“你要告状现在便滚去告。”
商韶年猛将手一抬,五指虬张,仿佛鹰爪般,一道道赤红如血的火舌自他指尖喷吐而出,迎风便涨,转瞬之间便化作一个磨盘大的巨形手掌,朝着孙璟猛然抓摄过去,还未袭近身前,一股充斥着硫磺味的热浪便将孙璟衣裳、头发都吹了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着,转眼之间已泛焦黄,不难想象那手掌若是抓在人身上,会出现如何恐怖的一幕。
孙璟及其身后一众弟子骇的面如土色,连滚带爬的朝两侧躲闪,由于太过仓惶,摔作了一团,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商韶年倒无杀人之意,旨在扫清这几条拦路狗,火舌所化的手掌推进速度不快,给了众人一个反应时间。
得逞之后,火舌仿佛流水一般退回了体内。
将天地之力炼化入体,随时调用,这种手段已非法术,而是神通。
神通修炼,比起法术,又要艰难数倍
商韶年见孙璟等人滚作一团,发出呵呵一阵冷笑,脸上伤疤被撕扯着,看起来异常狰狞,也未再理会这些只会汪汪叫的狗,举步便朝丹房的方向走去,刚是跨上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温和的声音,“哪来的疯狗,好生放肆”
这声音虽然没有一丝烟火气,但语速缓慢,咬字清晰,因此比尖声厉喝还要刺耳。
院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在场人人都对商韶年憎恨反感不假,但谁敢正儿八经的撩拨他
便连孙璟恼羞成怒之下,也把握着分寸,没敢一句脏话,自是有他道理。
商韶年跟随王象坤学道,老疯子教出来的一个疯子,玄阴宗上下谁人不知
冒犯他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曾经寒霜岭有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仗着天资卓越受师门长辈的宠爱,便不知死活,骂了商韶年一句丑鬼,商韶年这厮便丧心病狂的当着一群师门长辈的面,将他打的奄奄一息,虽最后他也受了门规惩处,挨了三十棘条,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但后来那名不知死活的新晋弟子去了一次荒园,从此再没出来过。xǐυmь.℃òm
因此当众人听到这句话时,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还真有人敢去触这疯子的逆鳞。
而孙璟甚至比商韶年还要敏感,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去,而后便看到了黄裳。
只见他神色淡然,闲庭信步的走入了天井,丝毫没有预见危险。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孙璟心头,他没有选择提醒黄裳,因为就算提醒了,也根没用。
他惊慌失措,大声喝止道“商韶年,你住手”
还没出手,如何住手
就在孙璟大喊出声的下一刻,商韶年脸上笑容瞬间敛没,豁然转身,暗红的道袍荡开,好似一团张牙舞爪的烈火。
几乎同时,一个赤红如血的巨掌震破空气朝着黄裳猛然抓去
动作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好似那手掌是从他道袍底下飞出去的一般。福利"",看更多好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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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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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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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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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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