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那人全部的心思都在铺了一整张桌子的那张纸上,东方泠湛进来的时候极小心的瞅见了一眼,瞧着约莫像是一张建筑群的平面图。
虽然没被答,但东方泠湛是没胆子当他家圣上没听见再去说一遍,只能是安静站着等。
好一会儿,凤惜缘才在喝口茶的间隙里,搭理了一句:“这种事情,爱卿怎会拿来问朕。”
这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咸不淡的没什么味儿,饶是东方泠湛,也听不出来他有没有问罪的意思。
只好拿出十二万分的乖巧装傻,“惶恐”道:“陛下明鉴,臣万不敢拿杂事来扰,只因涉此事者,皆乃皇家贵人,臣不敢擅作主张。”
“嗯?”凤惜缘搁下了茶杯,倒没抬头,视线还在桌子上,只打声音里头透出一点儿似笑非笑的意思来,“事涉皇室,爱卿不敢自作主张?可朕怎么听说……”
“陛下!”真叫他亲口把事情抖落出来,他不想完蛋也得完蛋了,东方泠湛立即围魏救赵,“臣糊涂了,”荣亲王意图谋拟,自当依国法论处,陛下念及亲恩,特赦株连之罪,只将风王爷与太妃娘娘禁足府中,此举并无任何不当!”
没有什么是官场上圆滑不来的东西,东方泠湛提着心,不由得唾弃自己是真的傻了不成,怎么尽捡着这几天里,过来奏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凤惜缘一声儿没吭,但在他身后恍若隐身般站了的那人却慢慢挪了出来,解救了东方泠湛正在哀嚎的腰。
这老太监,谁也不知道他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就在凤惜缘回京的第二天里正大光明的跟在了他左右。就是东方泠湛,查了有两天了,也只是知道他名叫卓临,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其余,一无所知。
这会儿被他近距离虚扶了一把,少不得多觑两眼,不料却正好看见这位“神秘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嗯?他们,不认识吧。
“泠湛。”
“哎!”
乍一听见这称呼,东方泠湛哪儿还敢耽搁,不顾腰间那“喀嚓”一声,几步就到了桌前。
凤惜缘把桌上唯一的东西:原是应该掖在却非殿里某处的——现任禁军统领壬禾,应该不会把他手中的那一份儿交给他们家圣上干这种事儿——皇宫平面图,一折一折的慢慢收,足能叫东方泠湛把那上头几个大红的“圈儿”看得清清楚楚。
您这些天里,临御座、提朱笔,就是干这个的?东方泠湛把那恍惚有千斤重的图纸接过,听着“去办”两个字,感觉自己抬步的时候,脚底下飘得很。
*
“丞相大人,老奴,便不送您了。”
外头秋风一吹,东方泠湛早找回了心神。事实上他也就只会在凤惜缘这个人面前浑似个二缺——他自己的判断,出来了,他当然找回了他的常态,一把抓住了难得能逮住的卓临。
“卓公公,急什么。陛下那里这会儿不差人伺候,同本官聊两句,不妨事的。”
卓临被他薅了一把拂尘,身份上说也不得不停下来,只是他转头来,竟是面无表情,不是冷淡,单纯是面部肌肉完全放松,没有任何可以描述得出来的表情。
东方泠湛先在心底里奇了下,暗想:这几天里,那位就看着这么一张脸,难道不会心烦呢!
夭?皇宫里的御前大太监,也是唯一一个官方有名的太监,对着面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眼神平板,开口时语气则比眼神更超脱:“丞相大人,官家有命,不准与你私下多有接触。”xiumb.com
东方泠湛笑了个,心说这话的真实性我还是信的:“卓公公不必如此防备,本官并不是想从你这里打听圣上的事儿。”
卓临闻言退了一步,一俯身,无声传达了个“您请便”的意思,即刻就是要走。
东方泠湛也没再有失体统的拉他,只是紧赶着一句:“卓公公,本官只问一句,您是哪座殿里出来的?”
圣上他就算急需一个“挡灾”的使唤人,也不会突然找个不知根底的安在身边;不是常年在宫里浸淫的,也不会有这样的言行气质。
那么,这人只能是以前哪个“娘娘”的宫里存着的,三天里帮着把宫里哭天抹泪的“娘娘”们尽数请出去的头一号功臣。
当然,这是他猜得。结果是,他猜对了。
卓临维持着面无表情转身说了一句:“丞相大人,不妨尽快的把事情忙妥当了,也许还能赶上晏大人的第一杯喜酒。”
东方泠湛慢慢勾唇,一瞬间笑得“高深莫测”,咬重了字道:“多谢,卓公公。”
谁都知道,太史令晏台初是明面上唯一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所以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苑都里挤在一个月办的“喜事”里,有一桩是从三品官娶正室!
皇宫里走一遭的女人谁敢要?虽然这些姑娘们无一不是家世显赫,一等一的出挑。一朝哭出了宫门,没自尽没出家,老子爹又不够横的,即刻就是尽可能无声无息的夜半送去哪个府中,终身是个不能被外人见的妾!
只有一个人,因为当日慧眼独具,得了“法外开恩”……嗯,他是听说,台初跟那位颇有贤名的廖家姑娘……
东方泠湛紧了紧单薄的袖子,顶着一阵小凉风出去,感觉自己随着年纪越长,也见过及笄后的未婚妻几面,反而越是猜不透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了。想来圣上把一个长得一点儿都不讨喜的老太监留在身边,是要睹“物”思人了?
……
……
还真不是!
卓临之所以能被凤惜缘一闪念间满意留下,起决定性作用的那事儿,其实是他无意之间和壬大统领之间的接触,正好被凤惜缘瞧见了。
便别管是什么具体原因了,反正凤惜缘看见的,是卓临能让壬禾隔着百米之远一眼瞄见立即转身。
这是天大的好处!
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尤其一整个晚上,一言一行中越来越得圣心的老太监往御书房门口一戳,凤惜缘就能没任何后顾之忧——譬如敢死队队长壬禾突然闯进去——的,躺到天陨的皇帝陛下的“龙床”上!
初一,也就是苑都城里无数官邸彻夜长灯,两位数的“血月”挂起在皇城各个方向的,那一夜,“盛怒难熄”的夭?陛下一个人窝在御书房,点着日光一样亮的灯火,通宵忙的,就是这直通逍遥王府自家媳妇儿房间的、有效传送距离违规的传送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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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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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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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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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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