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东西长街两端已然各起了一座三米高的尸山。
雨水裹着血水从山顶蜿蜒而下,淌过那几位蹲在地上的老夫子身边,格外让人心凉。
这长街上,但凡还有口气儿的,包括夜聆依,尽皆杀红了眼。
失去理智的杀手们想用人命堆死人,倒下的自然越来越多,与之相对应的,夜聆依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有个词儿叫暗箭难防,还有个词儿叫人多势众。
还是那句话,她不是神,即便失去理智的她此时几乎魔鬼了,她,也仍然只是人,会死的人。
夜聆依有很多方法脱战,夜聆依有很多方法让这场战斗不那么艰难,前提是,她现在哪怕还残存着丁点儿的理智。
可惜,她现在,只剩了本能。
这种状态下的夜聆依,让她解脱的方法只有两个,其一是目标全都死光,而这不现实,其二,则是,夜聆依自己生命体征断绝,不再挥的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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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所有人都或冷静或恐惧的疯了,所以当梦州府衙上空那原本众人都希望它消失的灵力护罩亮了一瞬时,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发现。
而对于夜聆依,太多人不死心的想越过她直接破那护罩,动荡已不会再引起她的注意,只要她没死,都是妄想。
墙角处,离那几位老夫子不远的地方,是那把中途被夜聆依扔了然后又不知被谁踢到这边来的冰伞,在此作陪。
这几位老夫子,再不济也是大陆上颇有影响力的人,所以倒也不至于有人觉得他们碍眼而结果之。
因而,这府衙的东墙下,倒算是只一个墙角之隔的离战场最近的净土。
所以在最初的惊恐之后,这群老夫子反倒是半麻木半被吓傻的安静的发起呆来。
人在发呆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选择看向比较顺眼的东西。
那么在这满是泥泞肮脏血腥的地方,那把冰清玉洁的冰伞无疑是最佳选择。
这种种因素作用下,那一只修长白皙的、好看的让人惶恐的手将那把伞捡起来的一幕,便入了所有人的眼。
七八道同样呆滞的目光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同时看到了那一截暗绣了云纹的衣袖。
是白色,但不是先时那让他们几次欲不顾斯文的惊恐大叫的白,那是一种让他们这些满脑子都是圣贤书的人都想要跪拜的白。
那把剑砍不动的伞入了那一只莹白如玉修长若竹手的手,只一秒,便在几双呆滞中好容易泛出惊恐的眼睛的注视下,化成了清水。
白衣的谪仙似是微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仍旧举着那一把将他周身空间隔绝出安宁温暖的油纸伞,转身消失在了墙角处。
蓑衣的人流仍旧源源不断的绕过尸山向西汇聚,对于这分明是擦肩而过了的人,竟没有一个肯给予多余的目光。
原地对视的老夫子大抵是没人捋得清自个儿的心绪的。
逍遥王?残废?废物?了不得了!
相信没人会认为战场是谪仙该踏足的地方。
也自然,那人并没有理会沿路那些携着武器指向他心上人的人。
他只是施施然的飘到了战场的正中央,轻描淡写的抬了两指接住了那闪电般迎面而来避无可避的刀光。
夜聆依的腕力有多少?比之千斤之数怕是只多不少。
但凤惜缘接得却尽是轻松写意,行云流水的动作,每一帧都可即时如画。
伞骨架住了她另一只手腕一瞬,凤惜缘两手上便齐齐松了力气。
换手执伞的动作里,他的手从她指间近乎撩拨的蹭过滑过,轻而易举的从她这杀手之王手中抽走了她视之如命的蝴蝶刀。琇書網
最是普通不过的油纸伞,到了这人手里,竟似化作了这世间最了不得的法宝。
那些风声雨声刀剑声心跳声,通通在这一瞬间潮水般褪去。
只有那扑面而来的仿佛是要将不听话的她溺死的彼岸花的花香,是她从未嗅过的馥郁,再不顾忌是否会夺了她无可或缺的空气。
夜聆依愣愣的,从刚才开始,现在仍是,似乎忘记了什么叫挣扎
暗帝国的杀手们,每一个,在任务里,都是不会有任何援手的,死了,顶多是化作AS大厦大厅墙上再添了一笔的“正”字的那一笔。
每一个人,自然也包括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为什么,他能够罔顾所有的“应该”,天神一般不容置喙地强行闯进了本该只有她一人的战场里。
理智告诉夜聆依,这是合理的,这人是凤惜缘,是会这么干的人,不久之前她还在千般防着他这么干。
然而纵使她十几年的人生里当真见过人世百态,却到底没有一切都真真自己历过,这般实实在在的状况之外的状况下,乱七八糟的感觉早就成功糊了她一脸一脑。
索性,此刻她大有资格就这么愣着,保持八分的懵然,潜意识里的判断:自会有人护她周全。
至于剩下那脱线的两分么——
凤惜缘一身整洁的不可思议的白袍,脚不沾地的悬在空中,给雨水蒸的仙气儿飘飘的,要多清贵有多清贵;
而夜聆依则是满身的雨水血水,半个小腿都没在积水里,衣衫褴褛,杀气沸腾,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么两个人同撑一把伞,在夜聆依残存的思维里,就是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不过,当凤惜缘小心翼翼理顺她脸上黏连的发丝,小心翼翼沾去她睫毛上的血珠,小心翼翼将她环到臂弯里,所谓违和,自然再是无影无踪。
“夫人……受累了。”似叹似呢喃的一声响在头顶,天籁而安神,夜聆依听着他那颗跳得滚烫的心脏,保持了十分的懵然。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她自己捕捉不到的一丝悦意,没有怪她下药,没有表现无谓的生气或者心疼,“受累了”这三个字,是她自己事先都没有细细考量过的满意。
他明白她心中需要释放的怒,也肯承她的情,却终是不愿见她受累,他这是告诉她,他们是夫妻,无论何事他都会支持她,无论何事都不需瞒着他。
往日万般言语调笑没做到,那些做的隐蔽却没可能逃过她注意的小事没做到,方才他天神一般降临亦未做到,可这三个字,却是做到了——那颗铁打的心啊,化了一角呢。
了不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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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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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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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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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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