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绒的石榴红织锦夹袄穿在身上,闷得有些热,玉珠干脆起身去换了一件樱桃红烟云蝴蝶裙。
元永舒灌了两大“盆”汤水,撑得半卧在金丝木小榻上歇着,不是他不想起来走几步消食,实在是撑得过于厉害,一站起来就想往外吐。
玉珠刚打发了雪莹去吃午膳,换衣裳没叫人伺候,外裳的衣料极轻软,领子一不小心就窝了进去。
元永舒见她后颈领子没理好,索性叫她过来伸手帮她理一理。
这天实在热,热的人鼻腔发干,呼吸都有些难受,元永舒帮着小娘子整理衣领,便想着自己也得去换一身。
钱妈妈来检收汤碗,因着她是二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又是从小看着三公子长大了,不大用避讳。一进门便看见小夫妻俩一个半躺在小榻上,一个坐在榻沿,扯衣裳这一幕。
听见有人进来,二人齐齐看过去,元永舒就觉得干的不太舒服的鼻腔一热,好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钱妈妈端着两个空空的白瓷盅,往那一瞧,一把年纪的人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没了人影。
很快,三公子大白天扯着少夫人的衣裳流鼻血的光荣事迹,就传遍了全府。
一向在众人眼里如高岭之花般“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三公子,在丫鬟仆妇心目中更亲民了些,不必像之前一样见了就怕就想躲了。
老侯爷听了这消息,只淡淡说了一句“到底是年轻气盛”,而后笑着抱着庆哥儿一口气吃了两盘点心。
小道消息满天飞的时候,玉珠正忙着先拿贴身的手绢帮他擦,又投了凉水帕子拧干了帮她搭在额上冰着,好让鼻血快些回去。
“春日里太干燥了!晚点让他们熬点绿豆粥祛火才好。”
元永舒被迫仰着头瘫在塌上,由着小娘子脖子下给他塞枕头,心道:太过孝顺也是不行的!也不知自己的亲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珠照顾得很是体贴,忙上忙下的亲自动手,若是照顾长辈,必定都觉着好。可这种太麻利的手法,在照顾新婚夫婿上,还是娇羞一些,束手束脚一些的好。
元永舒有些无奈,待等到玉珠拧干第二块湿帕子的时候,拉着她说:“姨娘的事,且放一放,无论是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一应都拒了。”
“这是为何?好看的也不行吗?”
元永舒拿下头上的湿帕子,眼神格外清明,“谁知道他们往里头塞的是姨娘,还是细作。更何况美貌多姿的佳人往身边一躺,日日吹枕头风可也是很要命的。”
玉珠没想到这一层,陶家跟侯府的情况不同,陶夫人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家里的姨娘们被治得特别安分。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好像家里有个燕姨娘,就因为对陶友德吹枕头风说了两句越了规矩的话,转天便被发卖了。琇書網
“侯府里,便是连丫鬟婆子小厮关系都盘根错节,外头人往里送的都要提防。”
玉珠使劲点了两下头,“那长宜轩现在的这些人都能安心用吗?”
“现在是都安全,可人心易变,往后怎么样,你得自己看。”
玉珠心里一沉,愣了一会,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学这些管家的事,调教下人,守好门庭也是好的。其实想也无用,且不说陶夫人没心思教她们这些庶女,便是教了,她那一套拿到权贵之家也不适用。
她思量了一会,想起之前那些事又听元永舒坦诚说了这些,突然意识到,原来的陶家的日子是很不错的,勾心斗角的事不多,丫鬟婆子也大多安分。
玉珠轻咬了一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才问:“都是一家子骨肉,为何……”
元永舒轻笑说:“为何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你听过太辰皇帝时,三王、五王为争皇位,毒死了二王爷,长盛街兵变,兄弟相残的故事吗?”
陶家自诩文人世家,请了先生在家塾里讲学,家里的姑娘们跟着学过一阵,也知道些史料。
玉珠点了点头,隐约悟出点东西来。
就像街上掉了个铜板,大家虽然都想要,但也没必要挣个头破血流。若是掉了块银子,必定争抢的人不少。若是掉的是金子,必定有人大打出手的去哄抢。她突然觉得豪门勋贵人家都有些惨。
她坐在榻边,略想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元永舒。
却见他表情淡然,游刃有余,像是跟她说平常事一般。不对不对,对他来说,这些就是平常事。
“你好厉害!”玉珠不禁由衷的赞了一句。
元永舒正想着跟她讲一讲皇朝旧事,不知怎么话茬就到了自己“好厉害”上。
“怎么说?”
“高门显贵互相倾轧算计,我才经历了一个来月,差点死了好几回。你在这环境里这样久,依旧活着不说,还很‘出人头地’,所以说你一定很厉害!”
元永舒平白又挨了顿夸,且这夸一瞧便知不是违心作假的。他发现自打小娘子不再冒用她姐姐的身份后,跟他说话十分实诚。
这叫他如何说,其实那一个月她之所以差点死了好几回,都是因为他太出人头地风头太盛,才惹出来那么多人想害她。
女儿家心思单纯是好事,但总归有个前提。就好像他母亲元二夫人,身后头是强大的娘家做倚仗,儿女争气,心思单纯些,会少很多烦心事,日子也好过。可若是玉珠这般,不够分量的,只一味地单纯,那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元永舒缓缓抬起身子,跟她面对面坐着,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从现在开始留心学着,也还不晚。”
玉珠心口一颤,额头被触到的地方麻酥酥的,一下子顺着经络涌到四肢百骸,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起来。
元永舒见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不禁觉得有些可爱,顺手在她肉嘟嘟的雪腮上拧了一下,手感出乎意料得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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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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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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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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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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