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母元二夫人是个情爱至上,旁的什么都不管的主儿。
在元淑妍和元永舒从幼儿到少年的时期,并不曾散发什么慈母情怀。
人少,则慕父母。
该得到的慈母之情没有得到,便越发渴望从元仲邦身上得到父亲的爱。
他们下意识地往元大将军心目中的好孩子方向,赤着脚冒雨狂奔,带着一点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讨好,小心翼翼地,把父亲言行封为真理神明,一步一步地顺着元仲邦所指的方向冲杀前进。
带着无限的崇敬,和孺慕之情,心甘情愿地拼杀,便是一路血雨腥风,也是不怕的。
偏有这么一日,叫人瞧清楚了,父亲那满是慈爱,抚摸着他们额头的温暖掌心里,也爬满了虚伪算计。
而这算计,便连他们姐弟俩的性命、人生,也从未曾放在心上。
元淑妍能听见吉燕说话,却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方才气血上头,竟恨不得亲手杀了人,一路拎着人头摔在故弄玄虚的元仲邦面前的好。
元淑妍明明身体并没有损伤,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出,像是把气血都流干了,怎么堵也堵不住。
元永舒的情况比她要好些。
那对天下难找的父母,降下来的风雨,总是元淑妍先摸到,便是她懵懵懂懂地无力抵抗,却还是下意识撑出一片地方来,把年龄更下的弟弟塞进去,让他少受一些。
爹娘如此,至少姐姐疼他,情感上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院里折腾到这般地步,今夜谁都不能安寝了。
元永舒和周承运一路从长宜轩过来,便见她正在房中坐着,身前点着一盏明灯。
蜡烛的火光,在她脸上勾勒出长睫毛垂下来的影子。明灭之间更显分明。
元淑妍尽量定了神,把元仲邦指使崔婆子,要叫她去瞧热闹的事和盘说了。
“府上还不知有多少‘钉子’,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拔了,不然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道了。”
元永舒找了张椅子坐下,并没有怪罪姐姐行事莽撞。
这些日子,他忍着心绪,这并非是打算,忍着忍着时日一长消散了的。
周承运并不知道,这一回他那岳父老泰山又要作什么妖,左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怎么也不能明白元大将军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偏元大将军跳过前头两项,直接到了治国平天下的地步,这也罢了,偏又为着后两项,把小家和自身全塞进了里头。
舍小家为大家,本是听着英雄气概十足,可身在其中,便知道委实太过残忍。
这姐弟两个没被折腾成疯了,已然是难得了。
“下一步,你俩准备怎么办?”
话是周承运先开的口,他太了解这姐弟俩的性子。
逆来顺受平白叫人当棋子玩弄一把,哭闹一番自己忍了,就此息事宁人,这种窝囊事,他们决计不会这样白白受着。
元淑妍和元永舒姐弟俩对了个眼神,同样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幽深不见底,却谁也未曾言语。
周承运知道,心有烈火,可当面对的对手,是亲爹时,难免有些不好把握尺度。
“我并非蓄意挑拨,此时还是早做决断的好,那日元大将军对玉珠的态度,又介怀她腹中的孩子,只怕若此次若不成,日后孩子们生下来,必定再受其害。”
“什么?他见过玉儿了?”
周承运“啧”了一声,“侯爷不让我多嘴,跟你们说这事,可我眼瞧着他种种行径,再藏着掖着只恐要出更大的乱子。那日……”
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连元淑妍都对玉珠的身世为之震惊,可元永舒却没那么大反应,他大约这些时候早查到了些什么,心里清楚得很。
元永舒思量了一会,扭过头来去看周承运。
“不过,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你,承运,莫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软肋在他手上?”
周承运和元淑妍脸色稍变,不帮他办事,便不许他们成亲,这还不是软肋吗?
元淑妍总不肯把她和周承运的事说了,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据实相告。
元淑妍手指抚着茶盏的边沿,下定决心,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其实……”
正在此时,吉燕从外头进来。
三人只以为是搜查出了什么新进展,都抬起了头。
“外头门房的小厮来说,周夫人差人来寻周公子,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周家官职不高,从来都是安分守己,没惹过什么事。上无年迈长者,下无年幼孩童,两父母身子康健,除了没有闹到台面上来周延年在袖云楼的荒唐事之外,最紧要的事,也只是二公子为着陶家五姑娘定亲的事,茶饭不思。
可周夫人持家有道,不是经不得一点风雨,刮风下雨就来寻儿子的人。
周承运浑身绷紧,站起身来,立时脱口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吉燕福了福,赶紧把外头周家的小厮带进来,小厮见了周承运,想跪下周承运两步走到近前,“别讲这些虚礼,快说,家中怎么了?”
小厮原本因为在别人府上还有顾忌,见公子如此急切,便只得说了:“公子!主君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是不是和同僚喝酒宿在哪了?”
元家姐弟也跟着着急起来。
小厮头摇得如拨浪鼓,“主君今日回来得早,用罢晚饭,说要到书房看会书,夫人本也没管,只以为主君累了就在书房歇下了。是晚间二公子房里闹了起来,打翻了夜宵,把夫人气得够呛,才差人去书房寻主君,可书房什么人也没有。被褥都是凉的,门房没见着主君出去,护院们寻了半晌,在屋顶发现了脚印,大约……大约主君被人掳走了。”
皇城根下,天子门生,当朝官员,竟在自己家中,被人掳了去,这简直惊世骇俗!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莫不是那位元大将军又在搞鬼?
周承运拼命忍着,才没骂出脏话来。
“你先回去告知我娘莫要心焦,我这就去寻人。”
周承运跟小厮说着,人已经出了房门,元淑妍的怒火直冲脑门紧跟其后,“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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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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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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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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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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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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