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瞧了这么一会子戏,她到底没生出一副铁石心肠来,越心酸越觉得好笑。
“父亲,你既然对我娘如此情深义重,歹人掳了我娘去,是用作对陶家的要挟也未可知。”
陶友德对玉珠那声父亲,先是心中一喜,暗暗觉得尚有缓和之机,却又被后头那句话堵了一下。
“咳,是有这种可能,只是陶家比不得元家家大业大,地位尊贵,为父想着……”
“是,陶家是比不得元家官位高。”玉珠苦笑了一下,“更要紧的是,连绑匪都知道,拿我娘去要挟陶家,怕是半个铜钱都捞不到。”
屋内安静下来,陶友德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色,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正是因为元家身份尊贵,今日父亲才会登门,只恐元家不测,少了倚仗。若是女儿今日没嫁到侯府来,而是嫁到了周家,周家有什么不测,您和嫡母,只会觉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跟娘家无关,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怕陶家被带累半分。”
“我,为父怎会……”
玉珠揩掉眼角的眼泪,正色看他,“从前庶出的五姑姑,夫家稍有落魄,父亲母亲不就是如此对待的吗?”
陶友德攥住衣袖,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虽则都是事实,可父母长辈的心思,这丫头不该挑在明面上说的,这叫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下得来台。m.xiumb.com
玉珠深深吸了口气,“父亲鬓边陡然生出华发,似乎比半年前生生老了五六岁,面容憔悴,瘦削了不少连颧骨都凸了出来,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这般模样,做儿女的没个不难受的。我是个顶没出息的,心里受不住这个,偏您却那自己形容憔悴做刀剑,在刀把上裹上唯恐我受苦的锦缎,一刀刀劈过来,不过是要借着我劈开一条,得元家护佑的康庄大道。口口声声心疼,只恐我夫君有个什么差池累及了我,并不念我瞧您这般伤心过度,伤了腹中胎儿,终究垫脚的女儿流血流泪,没有什么打紧的。”
陶友德此时如坐针毡,脸色微红低头无语,平素最柔善的小女儿,究竟是如何长出了这么一张刀子嘴。
“按常理,我应该极孝顺地在您膝下哭一场,对您心怀愧疚感激,再去求了夫君,在朝堂上出钱出力,把家中的哥哥们全然捧进内阁,封爵拜相。之后在去同嫡母和三姐姐请罪,继续做小伏低,任人拿捏摆弄,只要为着陶家好的事,无有不应。我办不到的,就央求夫君,夫君办不到的,就去央求祖父老侯爷。”
陶友德眼皮震颤,立时就热泪盈眶,“你这孩子,为父我何曾说过这些?”
玉珠心确实不够狠,瞧着父亲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丝毫不难受,只尽力忍了。
“为家族和私心打算,这本就是人性常情,人人都有打算私心,谁也说不得什么。可父亲,您何必用所谓的关心,拿来搪塞恶心我?那包着阿胶糕的锦缎,用的还是三姐姐最爱的五彩双鱼锦。父亲的舐犊之情,没有便没有吧,可不该弄些假的来。我生性蠢笨,这些真情假意,自小到大见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也该不做这个梦了。您对我有生养之恩,我都记着,也会尽力回报,尽量还之,但请把话放在明面上,这样哄孩子的招数,日后不必再用了。如若您觉得我忤逆不孝,不如此刻就一根麻绳勒了,死一了百了。”
陶友德被戳破,私心露了个底朝天,他不惜玉珠这样坦诚至极的口吻,不禁觉得臊眉耷眼的脸上发热,别过目光沉默了片刻,方开低头口道:“朝局纷乱,你二哥马上要调任了,另则诸王争权,此时是否要抢一个从龙之功?”
玉珠忍住一丝苦笑,强做声音清明,“待等到夫君回府,我问过了他,晚间叫人把消息递到陶家。时辰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
陶友德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还想张嘴说些什么,玉珠却已吩咐了雪莹,“送客!”遂只好作罢。
待他走,元淑妍才从里屋出来,却见玉珠双眼微红,把嘴唇咬出一个印来。
“你方才……”
玉珠赶紧擦了擦眼泪,扶着元淑妍一起坐,“叫二姐姐见笑了。”
元淑妍摇摇头,“我倒觉得你很厉害,你父亲瞧着年老势弱,一上来就又诉了真情,虽则是能瞧出来是手段,可当场把那手段撅了,也是需要本事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玉珠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我知道那样很不讨人喜欢,又显着翻脸无情。可……”她神色不虞,面又哀色,“我是没本事,知道自己没法子在那戏台上,陪着演上一辈子的戏的。”
元淑妍若有所思,沉下心好好想了想,待等到玉珠捧了杯红枣茶给她,才缓过来了神。
“对了,玉儿方才提到原本要嫁周家?是哪个周家?”
玉珠尴尬的手指都蜷缩在一起,探过身子去,附耳低声道:“是周承运。”
元淑妍没什么精气神的眼睛,骤然睁圆,“竟是他?”
玉珠尴尬地不得了,屏退了左右,拉着元淑妍说悄悄话。
这丫头不知道元淑妍和周承运那档子事,单纯的和盘全说了,哪里知道这话听到元淑妍耳朵眼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
今日元永舒回来的略早些,勉强赶上了家中的晚膳,刚卸了一身甲胄,换上寻常衣裳。
元淑妍就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同他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告诉你。”
元永舒愣了一下,他日夜为昨日的事苦恼,尤其是吴大夫抵死不说,和姐姐那样痛苦之后,只以为要费极大的工夫,才能勉强撬开一个缺口,谁知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人进了次间,元淑妍便直截了当开了口。
“其实咱们从一开始辅佐康王,便是个圈套,只是两颗棋子,甚至连康王都是棋子。而那执棋之人……你猜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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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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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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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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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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