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孝为先,便是这个档口,肃安侯府和康王府不好走得太近,用这个借口,也不妨事。
元永舒赶回家中时,天已经很黑了。
他有些恼,前些日子,陶家深夜叫出阁的女儿家回娘家,半点不体面。今日他自己竟也做了一回。
玉珠不明白他何以这样着急,却见他神情严肃,只以为是有什么极要紧的正事。
便叫丫鬟备好了热茶,又煮了翡翠珍珠汤圆做点心。
元淑妍乘着车马姗姗来迟,脸上满是倦怠凄然,全然不见往日的精气神。
她穿着一件绢纱暗纹云锦裙,头上簪一支白玉压鬓簪,脸上只勉强用了一点薄粉,元淑妍貌美,身量又高挑婀娜,自是撑得住这身极素净的打扮。
太子薨逝,这般打扮没有半分不妥,可她神情凄楚,三魂七魄好似丢了一半似的,加上这一身装束,倒比还未曾迁出东宫的太子妃,还像是死了丈夫。wWW.ΧìǔΜЬ.CǒΜ
来了便托腮坐在桌前,倦怠厌倦,也没拉着玉珠问问,此次桦州之行如何。
玉珠不禁有些讶异,元永舒给她递了个眼色,玉珠便带着丫鬟去了外间,屋内只留他们姐弟两个。
元永舒一脑门官司,这么晚叫她来,原是有许多话要问的,可他也没想到,元淑妍竟这个样子。
“咳,承运怎么没跟着,他不是负责护卫你吗?”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元永舒便找了个话茬。
“给他放了几天假,你深夜找我,有什么事?”元淑妍总算抬了抬眼皮,说起话来却也是有气无力。
元永舒不禁皱眉,元淑妍身上的颓丧,让他觉得心慌,他的姐姐,最是大胆勇敢,何时有过这般只恨不能化作一滩烂泥的时候?
“且不论我有什么事,你怎么了?”
元淑妍双臂交叠,放在桌上趴下,像一只不肯活动的猫。
“先说你的事,这么晚叫我来,不可能没事。”
“我……”元永舒活动了一下嘴唇,事关女子清誉的事,委实有些难以启齿。“我听到了一些不大好的留言。”
元淑妍安静地看他。
“是,是属下发觉,有人散播你的谣言。”
元淑妍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就为着这个,叫我过来?”
“怎么能说就为了这个?女子的清誉很要紧的!他们说,说你”元永舒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茶润喉,“说你在外头养了男宠。”
这话出口时,周承运刚到院内。
三日前,太子薨了的次日一早,他再去康王府时,她便叫他回去歇着,只说自己想静静,决计不许他靠近一步。
周承运一眼就瞧出来了事有不妥,可元淑妍下了死命令,他也无可奈何,只盼着今日来找永舒问问出了什么事。
谁知一进院子,就听见了这一句。
周承运是蹿房越脊来的,没走正门,适而玉珠一时也没拦住,见他愣在门前,忙想过去拉他走,那人却跟石头做的似的,怎么也拉不动。
“然后呢?”元淑妍声音依旧懒散。
元永舒是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这是小事吗?这些年凡事都由着你胡闹惯了,如今连事也是你随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的吗?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心!”
最后一句说出口,元永舒就有些后悔,那话说得实在太重!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收也收不回来的。
没等元淑妍如何,他自己先难受起来。
此时,外头的周承运心口也像是被捅了一刀。
无论如何,这事确实不光彩。
元淑妍却并没有很伤心,只喃喃说:“当初我自去求了跟徐和风的婚事,祖母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通,也骂我有没有廉耻心,可我当时非但没听劝,反倒洋洋得意,呵。”
她嘲讽的笑了一下,脸上竟满是颓然。
“你究竟是怎么了?”元永舒察觉到她实在异常,不禁问。
“什么叫男宠?是举止过密的男人吗?还是携手揽腕,同塌而眠的男人?皇家的媳妇是决计不能跟外男如何的。这是禁忌!你瞧,连我们这般家大业大,手握兵权的勋贵人家都吃罪不起。”
这姐弟俩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落在周承运耳朵眼里都是字字锥心。
“姐,你要是跟徐和风没了情分,不如等尘埃落定,想法子脱身了以后,再……总之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风平浪静,你……”
元淑妍对着他轻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进鬓发里。
元永舒说不出话来了,姐姐何曾在他面前哭过。
“我已经忍了六年了,从一开始,我对徐和风就厌烦至极!他在我眼前晃悠,我时时刻刻都觉着煎熬!”
“那你当初为什么?”
“傻呗,一腔热血往别人画好的套子里钻,还觉得自己挺了不得的。”
“是不是康王他不堪大用,是衣冠禽兽?”
元淑妍摇摇头,拂去了眼角的泪。
元永舒不解,“咱们选康王一则为了国家社稷,二则为了父亲遗命。那既康王有大德,利国利民,怎么会是圈套?”
元淑妍只觉得往事种种,可笑的很。
从前一直自以为是,却不想到头来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是谁告诉的咱们,康王可堪大用?”元淑妍坐起身来问。
元永舒诚实回答:“是父亲。”
元淑妍点点头,“虽然觉得康王不错,可若不是父亲遗命,这些年咱们两个会这般劳心费力吗?”
元永舒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答案是“不见得”。
一路支撑到现在,父亲的临终前的嘱托有极大的关系。
可圈套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上头,难道临终嘱托还能有假的吗?
元淑妍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这些日子我想静一静,没事不要叫我。”
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大夫正要来给玉珠送安胎药,正在院中,一摸脉象,眉头一蹙,“是喜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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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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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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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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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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