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运捏着牛皮信封,反反复复端详了好几遍,上头那句“承运亲戚”,跟得了什么稀罕物似的,还特意跑到盆架子前,洗了三遍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我写信吧。”周承运小心地开着信封,高兴的多少有些心潮澎湃。
承运吾弟,见字如吾:
吾在桦州,得见儿时旧友,其乃抚威将军苏长胜之女,名唤芊羽。容貌端丽,温良娴雅,乃一美貌佳人。
细问桦州兄嫂叔婶,皆对苏氏赞誉有加,直言可托付中馈,绵延后嗣。m.χIùmЬ.CǒM
念弟至今独身,兄思之,心有愧对。
信中附苏氏肖像一张,不知弟肯赐怜否,如愿,兄愿为媒,为汝聘之。
周承运兴冲冲地冲冲地笑,僵在脸上,上不去下不来,绷得脸上肌肉僵硬。
信后果然得见一张笔触细腻的美人图。
画上之人,黑发如泼墨,一身白衣,立于树下,飘飘然有遗世独立之感。
一瞧就是张回的手艺,这小子在画上极具天赋,此画虽不粗陋但也并非精雕细琢,却把美人的仪态神韵画了个圆全。
“啧啧啧,难为你还想着我。”周承运一边说着,一边把信折好。“可惜呀白操心一场,我有更好的~”
元淑妍打帘子从外头进来,身着一件霞彩曳地烟笼翠纱百水裙,头戴穿珠嵌玉半翅簪,衣裳自是光鲜,却只是装饰点缀,依旧掩不住她本身盈盈如皓月,明媚高华的气韵。
周承运不由得微叹,心神如湖面上的涟漪,荡漾了好几圈。
画上的人美则美矣,却清寡了些,不似眼前这一位,浓妆淡抹总相宜不说,只一双眼睛便能勾魂摄魄,又生得七窍玲珑的心肠,天底下没有第二个能比得了。
“瞧什么呢?”元淑妍落座问。
周承运摇了摇头,“没什么。”
元淑妍抬手便把他藏得很明显的,支棱在桌布底下的信拿出来瞧了。
“哟,难为他写出这么多褒扬美人的话来。写信的时候,必是玉儿那丫头在边上,帮着想了容貌端丽,温良娴雅这些词。”
周承运见她看完信件,又神色平淡地折起来放好,也不生气,便歪着脑袋凑过去,闷声闷气地问:“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元淑妍扑哧一乐,倒比桌上刚洗的,还沾着水珠儿的桃子还要鲜艳几倍。
“周公子是叫我撕了信哭一场,还是叫我写上十封信去骂他一顿?”
周承运也跟着乐了,那确实不是她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眼神碰在一处,眼波流转间,万般的情意全盛在了里头,胜过千言万语。
纤长的眼睫之下,那双带着一点狡黠又满是自信和爱意的眼睛,一下子就把周承运的心给填满了。
有小丫鬟在院里出来进去地忙活,周承运暂且稳了稳心神,正色问:“王爷如何了?”
元淑妍倒比前些时候,要轻松许多,只道:“医官给扎了三回针,已经醒了。眼下是好也不好,不好也好。”
周承运问:“怎么说?”
元淑妍轻轻一笑,“《孟子·告子》第十五则怎么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周承运福至心灵,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呼之欲出,“你是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熬了这许久,快到‘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了。”
果然,次日一早,康王就递了腰牌,进宫去见了圣上。
而陶友德去衙门口,果见一具女尸。
那湖蓝色的绣了一点宝相花暗纹的对襟裙,正是他见张氏时,她穿的那一身。
尸体投湖时,撞到了底下的暗礁,脸都撞烂了,瞧不得了。
可身形长短、高矮胖瘦却跟张姨娘一般。
尸身肿胀泡地发了起来,天气炎热,已经隐约开始往外散发不好闻的味道。
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仵作验了尸,确认是自杀投河而亡,并无下毒、勒死、钝器敲击的痕迹。
跟着来的元家别苑里,负责伺候张氏的几个丫鬟婆子几乎要哭晕过去,倒不是感情深厚,她们才伺候了张氏多少日子,谈不上什么感情。
只是公子和县主把如此要紧的事交给她们,现在人居然给看死了,她们如何吃罪得起?更怕一家老小跟着受连累,只能拼命地把毛病往陶友德身上安。
连跟在陶友德身边的小厮,都两股战战不住地发抖。
全是他撺掇主君来的,本以为借着接回张姨娘,缓和家里跟侯府的关系,是大功一件擎等着露脸,谁知道能出这种事,现在没吃到羊肉还白白热了一身臊,这下怕小命都难保。
所有人乱作一团,哭闹撒泼,倒像是他们死了亲娘一般。
陶友德蹲在尸体前,面沉如锅底灰,绕着瞧了三圈,怎么看怎么像他相伴多年的姨娘。
可却隐约有个异样的直觉,这是早年间,在各个小县衙做县官时磨出来的本事。
新上任的京官儿跟他熟识,能说上几句话,就许他多看了会子尸体。
天已经黑了,后堂只两个衙役守着死尸,白日里热成那样,此时却阴风阵阵,空气里浮动着一股腥气。不知道是因为要下雨,泥土里翻出来的味道,还是从尸体散发出来的腥味,闻着叫人犯恶心。
陶友德守着死尸,好半晌的工夫,两个差人都有些倦怠了。
他瞳孔漆黑,左手端着一截蜡烛,右手伸手挑开尸体湿凉的衣襟,一层层地剥下。
尸身冰冷的皮肉,触碰在手上,让人胆寒。
狂风呼啸,刮过胡同,听上去像是冤魂在叫。
一寸一寸向下,终于陶友德的手停在尸体的腹部,他撩开最后一层布看了一眼。
整个人忽地松了口气,险些蹲不住,摔在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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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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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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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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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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