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老骨头了,还得大半夜的八百里加急,陪着你们折腾。当年跟着你爹行军打仗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吴大夫一边抱怨,一边稳准狠地给玉珠扎针。
元永舒紧紧握着娘子的手背,听着吴大夫嘟囔,所有的希冀都挂在了他身上。
玉珠脸上泪痕还未干,三针下去,不知是太过期盼的错觉,还是真的,好像觉得血不流了,腹痛稍缓。
她已然哭得精疲力尽,现下却还不敢掉以轻心地歇着。
吴大夫向来跟寻常郎中不同,什么宽慰的话,一概是不肯说的。
今日破天荒的留意了一下元永舒青白的脸色,张口便笑:“呦呵,你小子也有今天。打你八岁那年我给你瞧病,你就装得跟那八十的似的淡然,咬着牙不含一声疼,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
元永舒知道自己情绪失了分寸,他是真着急。
这老爷子一向嘴上不饶人,被奚落了两句也只能忍着。
玉珠这才下意识去看他,手背上传来他指尖的温热,元永舒没粘胡子,下巴上却挂着一层靑虚虚的胡茬,垂下的眼眸沾染无限的惶恐难安。
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眼眶已经干涩的流不出泪来了。
吴大夫扎好了针,从药箱里掏出一粒丸药,叫玉珠吃了,又给她重新号脉。
这小夫妻俩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着吴大夫宣判。
那心情就像是被捆在刑场上的死囚牢,瞧着刽子手拿着一把鬼头大刀,等待午时三刻一刀砍头,那过程是极难捱的。可又充满希望,每一个都盼着有人手握圣旨,喊一句“刀下留人”!
吴大夫先是点了一下头,就像是往干涸的裂开的大地上见了马上要下雨的乌云。
可元永舒和玉珠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吴大夫“啧”了一声,眉头微蹙,似有不好。那充满希望的乌云全然散了,又是烈日当空,晒着极致缺水的大地,让人绝望。
“怎么样?”元永舒的嗓子几近沙哑,艰难地问。
吴大夫眉毛一挑,慢悠悠地捧着边上放着的茶喝了一口。
“是双胞胎。”
多种复杂的情绪从五脏六腑往外溢,玉珠不知是该大悲还是该大喜,一时间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吴大夫又道:“得亏是体质温厚,才扛得住这么一遭,好好将养几天,就无碍了。”
玉珠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真正松开,大口喘了几口气,双手抱着肚子不肯松开。
元永舒自然是极欢喜的,可欢喜之余,愧疚感也不住地往外冒。
如果不是他太过自信,如果不是急于求成,非要带她过快过早得出来见世面,怎么会出这档子事,还差点带累了两个孩子。
“都是我不好。”元永舒紧闭双眼,心里像裂开一样难受。
玉珠跟他夫妻这么久了,从未见他如此伤心自责过,她心里明白,他是真心疼孩子的。
吴大夫眼神却很是玩味,“你这样还真像你爹。”
小夫妻俩正陷在无尽的悲喜当中,可人和人的悲喜往往并不相通。
“当年你第一次上战场被浑身是血的抬回来,你爹也这么说。”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元永舒的印象里,当初他第一次在战场上下来,身上好几处创伤,到底是年纪小,明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还是有些怕的。
他顶着一张稚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殷切地看着父亲,只得了一句:“行,我儿子不是个孬种!”的评价。
父亲并没当着他的面,守在床前拉着他说什么心疼的话,只扫了一眼,依旧去跟叔伯们讨论战情。
有些爱,是藏起来的。
吴大夫打着哈欠,坐在桌前写药方子。
许多事,父子之间是一脉相承的。
在玉珠的问题上,元永舒走的有些急,他全然抛弃了循序渐进的引导方式,用自己曾经年少时经受的教育方法。从不怕问题,只一味地教她迎难而上,却没想过“拔苗助长”对“禾苗”造成的辛苦。
元永舒和姐姐,在父亲一路摔打的教育中长大,两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摔打成型,获得了很好的速成的效果。
他没见过真正好的方式,他从父亲那里除了学会“迎难直上”,另一种就是做一个最完美的壳子,事无巨细全方位地遮风挡雨。
对于第二种,元永舒是怕的,甚至有极其深重的阴影。
他怕成为第二个娇弱的,只能养在鲜花锦缎里,受不住一点风雨的人。
此时,他的母亲正捧着碗樱桃煎刚收住眼泪。
“我没想到,他对我用情这样深,可是当年他为什么一点也表露啊?”
钱妈妈叹道:“王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跟将军关系又要好,当年将军喜欢夫人,他定是为了兄弟情义才退让的。”
元二夫人觉得很在理,“唉,总是我对不住他,现在妍儿又做了这种事,我真是没脸见他了。”
“夫人,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王爷念旧情,为着年轻时的情分,咱们家姑娘的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可妍儿她是私会……哎呀!”元二夫人说着话,羞恼地拿帕子捂住了脸。
钱妈妈道:“幸而现在姑娘肚子里没有孽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事捂严实了,劝姑娘回头是岸,您也去康王爷那里探探口风,左右周家那个是不能留了!”
元二夫人听出了不能留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毕竟是六姑奶奶的夫家侄子,又跟舒儿关系好了这么多年。”www.xiumb.com
“正是为了咱们家哥儿、姐儿,才要早早地除了周家那个祸害!夫人,您不能一时心软,给咱们家哥姐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万一来日要叫人翻出来,咱们家姑娘还活不活得成?”
元二夫人抹了把眼泪,下了决心,“你说的是,不能叫周承运毁了妍儿,杀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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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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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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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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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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