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白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窒住了。
她撑着一柄白油纸伞,此时握着伞柄的右手青筋直露,目光不善地盯着盛思颜,渐渐黑沉。
盛思颜本是站在同福客栈门口等周怀轩过来。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人“看上”她了……
是她看上去太小了,还是额头上刻着“人傻好骗”的字样?
客栈门口抱着胳膊斜睨她们的一个伙计噗地一声笑了,指着那中年妇人道:“朱婆子,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你家里养的瘦马不少了,还在外面拐小姑娘,也不怕遭报应?”
“报应?嘿嘿,她已经遭报应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嫁了好几个男人,都生不出孩子?别说生儿子,就连女儿都生不出来。这就是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客栈门口另外一个摆摊的小贩跟着不屑说道。
那朱婆子被他们说得脸上下不去,叉着腰瞪着眼睛道:“老娘好心跟这位小姑娘说话,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拐她了?老娘生不生得出来,与你们屁相干!哼!”说着,一甩帕子,撑着雨伞,扭着三尺宽的水桶腰转身就走。
她走得急了些,雨伞上的雨水甩到盛思颜脸上。
盛思颜躲闪不及,被那雨水溅到眼睛里,忍不住“哎”的叫了一声,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周怀轩去客栈的马厩旁放好马车拴好马,打着伞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沉着脸与那中年妇人擦肩而过,往盛思颜这边走过来。
那中年妇人只觉得身周突然被寒气笼罩,腿上微微一痛,像是被蚊虫叮咬一样,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家,看见她男人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了,忙道:“蒋家二老爷今儿派人过来,问那些瘦马怎样了,是不是可以送上京城了。”
“你急什么?”朱婆子啐了她男人一口,“咱们家里这些瘦马实在是没有出挑的。我今儿在同福客栈门口看见的那个小姑娘才是生得绝色,若是能让我调教调教,送到宫里做娘娘都行。唉,可惜……可惜……”她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么厉害?”那男人眼前一亮,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是哪一家的?要不要我们动手?把她弄回来?”
他们家的瘦马,各种来源都有,有被自家父母哥嫂叔伯卖的,也有在庙会节气的时候跟家人走散,被拐子拐来卖给他们的,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看好了,亲自拐回来的。
但是资质确实没有特别出挑的。
朱婆子想起先前看见的那小姑娘布衣荆钗难掩的天姿国色,也有些心动,想了想,道:“派人去同福客栈盯着,我歇一歇,明儿再说。”
结果这一晚上,她的左腿上刺痛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巨大的包,很快溃烂化脓,没几天就不得不锯掉,不然会危及性命。
没了腿,她再也不能出去拐卖小姑娘了。
这件事被当地人知道了,也说是她的报应,此是后话不提。
朱婆子派去同福客栈盯梢的两个人后来不明不白死在镇外的小河塘里,她还因此惹上了官非,若不是蒋二老爷出面保她,她这辈子就要在牢里渡过了。
……
盛思颜当然不知道他们偶尔出行一次,就将当地一个拐卖小姑娘养瘦马的大户给收拾了,她只知道任何欺侮她的人,只要被周怀轩晓得了,一定没有好下场。
先前她好心提醒那中年妇人,说她“印堂发黑,面带七煞”,确实不是白说的。
周怀轩撑着油纸伞来到盛思颜面前,淡淡地道:“怎么不进去?”
雨水将她脸上的黄色粉末冲洗干净,露出白净细腻的肌肤,配上玲珑剔透的澄澈眸光,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神。
盛思颜仰头一笑,“我在等你。”说着,挽住了周怀轩的胳膊。
周怀轩唇角微扬,带着她进了客栈。
两人在楼下大堂吃晚饭。
这里的菜肴都是江南风味,讲究食材的原味鲜美,很合盛思颜的胃口。
这家客栈是这个镇上最大的客栈,楼下的饭堂比一般的酒楼还要热闹。
吃晚饭的时候,简直是人满为患。
周怀轩和盛思颜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两个年轻男女。
起初他们以为也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夫妻。
后来听见那男的对那女子道:“阿娥,你跟我走吧。那曾屠户家有什么好?他家就算有钱,可是不愿意花在你身上,有什么用呢?他有一万两,只肯给你五千两。我虽然只有一百两,可是我愿意全都给你。再说,曾屠户性情暴躁,听说动不动就打人。娥妹你娇娇弱弱,怎么受得了……”
那女子似乎有些激动,一把握住那男子的手,动情地叫了一声:“欢哥!你对我真好!”
噗!
盛思颜一偏头,一口茶不偏不倚喷了出来,正好喷在那男子脚边的地上。
那男子立刻回头,朝盛思颜这边怒吼道:“小贱人!吐你娘的……”
一句话没说完,一颗不知从哪里分来的石子一下子撞进那男子的嘴里,将他的两颗门牙生生撞了下来。
“啊!”那男子捂着嘴狂叫一声,四下惊慌地看了看,一溜烟跑了。
那女子也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要走,却客栈的伙计拦住了,道:“这位姑娘,您还没付账呢……”
这女子又羞又气,恨恨地瞪了盛思颜这边一眼,放下十几个铜钱,才迅速离去。
盛思颜叹息着摇摇头,看着周怀轩笑道:“怀轩,你呢?你给我多少银子?”
周怀轩不怎么吃菜,只是端着一杯清酒啜饮,闻言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你要多少?”
盛思颜:“……”只好讪讪地嗔他一眼,放下筷子,“我吃饱了。”m.χIùmЬ.CǒM
周怀轩放下酒杯,跟她一起上楼。
走进两人住的客房,关上房门,周怀轩才看着她道:“连银子都要分彼此,这种人,不嫁也罢。”
盛思颜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踮起脚,在他面上叭地亲了一口。
两人住在客栈的天字一号上房,一应铺盖都是簇新的,吃的东西很是洁净鲜美,盛思颜吃住都十分开心。
第二天,两人从客栈结账,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往西行。
许是昨天在那小镇上淋了雨,盛思颜到天黑的时候开始发烧。
周怀轩看着她烧得红彤彤的双颊,还有强撑出来的笑容,心急如焚,却在要过河的时候,发现小河上唯一的桥被昨天的大雨给冲毁了。
能过河的船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了,要等天亮。
周怀轩无法,只好赶着车顺着小路找能借宿的地方。
好在江南人烟阜盛,没过多久就找到一处村落。
周怀轩赶着车带着盛思颜进了村子,找了村口一家中等人家借宿。
那家人只有老两口在家,没有儿子,女儿出嫁了,家里的房屋倒是有多的。
“行了行了,快进来吧。看你媳妇儿病得这样儿,是发高热了吧?”村户的老妈妈十分热情说道。
周怀轩点点头,淡淡地道:“有劳。”便抱着昏昏沉沉的盛思颜进了屋子。
他们住进了厢房。
这屋子收拾得十分干净。
周怀轩将盛思颜放到床上,将他们带的草药拿了出来,找借宿的老两口借了个药吊子和小火炉,在厢房里生了火,亲自给盛思颜煎药。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总算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盛思颜烧得糊里糊涂,周怀轩几次试着给她喂药,都喂不进去,后来没法子了,他便自己喝一口药,然后搂着盛思颜,嘴对嘴给她哺了过去。
盛思颜只在他的唇凑过来的时候,会微微张开嘴。
这样折腾了半天,才把一碗药都喂了下去。
周怀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将碗放在一旁,用手探了探盛思颜的额头,等着她退烧。
“这位公子,我老婆子给你们做了一点吃的,放在门口了。”门外传来借宿的这家人老头子的声音。
周怀轩长身而起,打开房门,看见门口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黄澄澄的黍米饭,一碗素炒青菜,一碗茭白炒腊肉,还有一碗瓢儿菜鸡蛋汤,都是江南典型的农家风味菜。
周怀轩笑了笑,弯腰将托盘取了进去。
这一晚,周怀轩没有睡觉,一直坐在床边,不断给盛思颜换着敷在额头上的帕子。
冷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到了天亮的时候,盛思颜终于出了一身大汗,烧才算是退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周怀轩关切的眼神,还有他带着淡淡暖意的大手,正搭在她的额头试探她的温度。
她记得以前不论什么时候,周怀轩的手掌都是冰冷冰冷的。如今却有了淡淡的温度,也算是她的功劳了吧……
盛思颜对着他虚弱地笑了笑,看见了他眼里的红血丝,低声道:“你睡一会儿吧。”
周怀轩微笑,“我不困。”说着,手往下,摸了摸她的后背,“都汗湿了,洗一洗吧。”
盛思颜也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应了一声,起身要洗漱。
这里并没有浴房,是周怀轩出去给她烧了热水拎回来,放在厢房中央,就着木桶坐在旁边擦一擦身上。
盛思颜是刚退了烧的人,身子虚弱,擦完澡就累得气喘吁吁,重新回到床上睡去了。
她这一觉,就睡到傍晚时分。
睁开眼,看见周怀轩坐在床边默默出神。
盛思颜忙道:“怀轩,你不能再撑了,快睡吧。我病都好了。”
周怀轩淡淡一笑,摇头道:“我不累。”又问盛思颜:“你想吃什么?”
从昨天到今天,盛思颜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了。
昨天生病,还不觉得。
今日退烧了,又歇了一天,她才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了,下意识道:“……蛋炒饭。”说完有些讪讪地,又道:“别的饭菜也行。”
周怀轩点点头,“你先歇会儿。”说着,走了出去。
盛思颜在床上等了快一顿饭的功夫,见周怀轩还没有回来,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忙穿衣起身,披着厚绒披风推开门看了一眼。
借宿人家的老两口好像已经睡了,正房那边没有灯。
不过,院子的东北角有一处房子透出一点灯光。
盛思颜看了看,那是厨房的方向,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她站在厨房门口,见一向轻袍缓带、似有洁癖的周怀轩坐在灶台前,正拿了吹火筒往灶台里吹火。
他的样子有些笨拙,似乎是第一次下厨房,面颊上有几丝烟灰的痕迹,一丝鬓发从耳畔垂下,衬得他的侧脸俊美如天人。
而厨房的桌上,放着几盘炒糊了的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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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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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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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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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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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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