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嫁妆分作三份,怀礼是老大,当然是要拿最大的一份。怀智和怀信是小的,可以少一点。”吴三奶奶将自己的嫁妆单子摆出来,开始分派。
周嗣宗叹口气,“那是你的嫁妆,你也别都分给孩子们了,你自己留下一点吧。”
如果吴三奶奶有女儿,她的嫁妆大部分大概都要贴补给女儿。
不过她只有儿子,那就没关系了。
只是聘礼全由她的嫁妆出,又有些不好看。
“怀礼他们也是周家子孙,怀轩成亲的时候爹拿了五百抬聘礼,如今怀礼成亲,就算不能跟怀轩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周嗣宗笑道,“我明儿就跟爹说一声。”
吴三奶奶摇摇头,“周家当然要出,但是我也要出。”顿了顿,有些不甘心地道:“我家媳妇出身可比那盛家的假女儿强多了,凭什么在聘礼上要低她一头?”
“她是嫡长孙媳,世子夫人,你又何必一定要跟她比?”周嗣宗忙悄声叮嘱她,“你要这样,爹岂不是就知道你不服气了?”
吴三奶奶气不过,在房里摔摔打打半晌,赌气道:“行了行了,我省得。其实就算拿五百抬聘礼,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嫁……”
……
过了几天,吴三奶奶跑蒋家,又吃了个闭门羹,回到神将府,气得肝疼,一个人在里屋歪着。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曹大奶奶的话。
“……吴三奶奶,你诚心我们是知道的。但是你也知道,姻缘的事,强求不得。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懂事,我们只想给她找个和气的人家,一生平平顺顺过日子。你们神将府门第确实太高了,我们实配不上。”
影影绰绰间,暗示吴三奶奶还是去亲上加亲吧……
他们蒋家纵然强行把女儿嫁到神将府,表哥表妹的牵绊却一直都在那里。
曹大奶奶实在不愿意让女儿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
周怀礼来到芙蓉柳榭,听门口的大丫鬟悄悄地道:“四公子,三奶奶正生气呢,您要不过一会儿再来?”
周怀礼问了问,才知道吴三奶奶是去蒋侍郎府,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周怀礼叹口气,摇摇头,“那好,我先走了。”
从芙蓉柳榭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周怀礼看见吴老爷子又遣人过来请他过去。
周怀礼拿不定主意,对那人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等做完了再说。”
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
那下人也不敢就这样回去,只好在神将府的角门外等候。
将吴国公府的下人遣走之后,周怀轩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漏窗外的天色出了一回神。
外面的天空湛蓝,天高云淡,院子里桂花飘香,菊花冉冉,一行行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天上飞过。
已经是九月初了。
周怀礼从中午一直坐到傍晚,才眯了眯眼,站了起来,对自己的下人吩咐道:“我要去吴国公府,你们晚上跟爹娘说一声。”
他来到吴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落时分。
骑在马上,周怀礼回头看了看来处,暮色四合,长街寂寥,人影疏淡。
再抬头看了看吴国公府的重檐飞顶,虽然没有神将府那样恢弘博大,但是富贵无极,比神将府也差不了多少。
周怀礼微微一笑,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吴国公府角门前牵马的小厮。
……
“外祖。”周怀礼被下人领着来到内院吴老爷子住的院子,拱手行礼。
吴老爷子招手笑道:“你可算来了。坐。”
“今儿家里有事,一时走不开。我让人先来给您说一声的,结果那人误会了,一直在我们神将府门外等着。我出来的时候,才看见他还等在那里。倒是个实心眼的人。”周怀礼笑着说道。
吴老爷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今儿我正好无事,想着有些事要跟你说说。我让厨子整了桌酒菜,咱们爷儿俩边吃边谈!”
周怀礼微笑着点头,“能陪外祖吃酒,怀礼求之不得。”
很快下人在吴老爷子院子里面宴客的偏厅摆了酒菜,周怀礼和吴老爷子一起入座。
吴老爷子给周怀礼指点了几道新鲜菜蔬,“这些都是刚从外地送来的。若是吃着喜欢,这里的庄子就要试着种一种,以后就能常吃了。”
周怀礼尝了一口,确实极鲜嫩,口感极好,当下不住口地夸了几句。
吴老爷子笑着点头,又拿出上好的贡酒,“这是敬上的,咱们先尝尝。”
吴老爷子掌管天下皇商,贡酒先尝一尝是很正常的。他尝着不好的贡酒,也不会进到宫里去。
周怀礼笑着给吴老爷子也斟了一杯酒,自己端起酒杯,“请!”说着一仰脖,先干为敬。
吴老爷子哈哈大笑,也吃了一口,嘱咐周怀礼:“这酒后劲极大,你少喝点儿。”
周怀礼点点头,一边吃着菜,一边听吴老爷子说话。
他知道今日这筵不是白吃的,因此一直很紧张。
吴老爷子拉七拉八说了一圈无关紧要的话,终于入了正题。
“怀礼,你也是大人了,我也不再绕圈子。我想问你,你娘是不是不想跟娟儿亲上加亲?”吴老爷子放下酒杯,正色问道。
周怀礼一怔,将酒杯放下,低下头,不敢看吴老爷子的眼睛。原来还是为了这事儿,他也没有猜错……
看着周怀礼这幅样子,吴老爷子有些失望,也有些伤心,一时眼圈都红了,赶紧仰着头将泪意忍下,有些难堪地问周怀礼:“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何不喜欢娟儿?”
周怀礼当然不能说自己娘亲的闲话,只好闭嘴不语。
吴老爷子这样问,也没指望周怀礼会回答。如果周怀礼答了,他倒要看不起他。
周怀礼越是这样懂事明理,吴老爷子越是觉得不将周怀礼和吴婵娟凑成一对,实在可惜。
周怀礼的头压得更低,简直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吴老爷子也没有胃口再吃东西了,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门前,看着门外的院子,感慨地道:“行了,我明白了。”说着,回头看了周怀礼一眼,“我也不是一定要把娟儿嫁给你,只是想着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的缘份,比旁人好一些。娟儿现在没娘,有爹也跟没爹一样。我这个做祖父的,不得不为她盘算一番。你不想娶,我不会勉强。”顿了顿,又傲然道:“以我吴国公府的权势地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对娟儿好的人?”
周怀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酒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脸上带着一个恍惚的微笑,淡淡地道:“外祖,我明白您的心思。不过您想凭着吴家的权势地位,给表妹找的,会是真正看上她这个人的人吗?”
吴老爷子看着门外回廊上渐次亮起来的灯盏,微微一怔。
“……那些人还不是看上了吴国公府的权势地位。”周怀礼站了起来,“不过我娘虽然不愿意,我……愿意娶。”他极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说完眼圈都红了,忙别过头,看向别处,脑海里闪过蒋四娘娇俏可人的笑容,闭了闭眼……
吴老爷子大喜回头,看他一眼,“你是真的想娶她?这才是我的乖外孙!你放心,她有我吴国公府做后盾,有重瞳圣人之称,你娶了她,一定不会后悔!”
周怀礼没有再说话,脸上带着笑意,如同一个精巧的面具,眼底一丝笑容也无,竟像是沉寂万年的寒冰,但是被那唇边的笑意盖住,没有人看得见。ωωω.χΙυΜЬ.Cǒm
吴老爷子越想越开心,道:“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放心了。你娘听说如今天天往蒋家跑,但是人家避而不见,她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何必这样丢人?这样吧,你明天跟你娘说说,让她回来商议合八字和下聘礼的事情,你看如何?”
“全凭外祖做主。”周怀礼拱起手,一字一句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你要知道,娟儿为这事担心了好久,最近瘦得不像样子,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吴老爷子拊掌笑道,“我去命人叫娟儿过来陪你说话。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匆匆忙忙离开了偏厅。
……
吴婵娟心神不宁地等在含翠轩。
她这阵子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都说神将府三房的吴三奶奶看上的是蒋侍郎家的四姑娘,一直想求娶她做大儿媳妇。
吴婵娟知道后,心急如焚,天天去吴老爷子那里哭,求着吴老爷子给她想办法。
她现在唯一能求的,也只有吴老爷子。
吴老爷子虽然为难,但是看吴婵娟更可怜,还是答应最后帮她一次。
已经跟她说好,今日请周怀礼过来,把话说开,周怀礼不管同不同意,吴婵娟以后都不能再纠缠此事了。
吴婵娟也应了,打定主意。
如果大表哥允了,她这辈子就跟大表哥好好地过,哪怕吴三奶奶看她不顺眼,她也要小心伺候这个婆母,哪怕她挫磨她,和跟周怀礼在一起的喜悦相比,也不算什么,她认了……
如果大表哥不允,她从此就要忘了他,听凭家里人安排,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不折腾了,她好累,没有娘亲那样的本事……
吴婵娟坐在妆台前,仔仔细细照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首饰和衣衫。
她等得心浮气躁,手在妆台上摸来摸去找东西,一不小心,将妆台边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
啪嗒!
她娘给她留下的那个被火烧得漆黑的妆奁匣子居然摔到地上,而那个她怎么也拧不开的盒盖,居然被摔得打开了!
吴婵娟忙将那个开了盖子的妆奁匣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也不知道这妆奁匣子是什么材质做的,外面烧得漆黑,里面的东西居然还完好无损……
吴婵娟慢慢从里面取出一支支金雀钗、玉搔头、蝴蝶步摇、颈链、耳坠,都是她娘以前最爱用的首饰,一时泪流满面,抱着那妆盒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儿。
“二姑娘,您怎么啦?”外屋伺候的丫鬟忙在门口问道,不敢马上就进来。
吴婵娟用手拭了拭泪,摇头道:“没事,我想我娘了。你们下去吧。”
外面的丫鬟便没有再问了。
吴婵娟低头将妆奁匣子里的首饰一一取了出来,放到自己的妆台上。
那妆奁匣子空了之后,吴婵娟就看出不对劲了。
她发现这匣子外面看起来,比里面要深得多,里面看上去浅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
吴婵娟好奇地拿着匣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突然想到娘以前跟她说过有些匣子有夹层。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这个匣子为何从外头看上去,比里面要深了。
夹层?
吴婵娟将手伸到妆奁匣子里面敲了敲,很快就听出里面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再用手在里面划拉一圈,她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轻轻一抽,便把夹层打开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雪白的字条。
吴婵娟的重瞳眯了眯,眼里一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是……娘给她留下的吧?
吴婵娟颤抖着手,将那张字条拿了出来。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用帕子擦了擦泪眼,低头看着手上的字条。
“娟儿,太皇太后下毒,你已不能生育!更不能嫁人!千万不要嫁人!一旦嫁人破身,你会马上变得和娘重病的样子一模一样!切记切记!”
吴婵娟屏住气,将这张字条读了又读,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是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懂这些字组合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已不能生育……不能嫁人……一旦嫁人破身……
吴婵娟想起了娘亲重病时候的样子,苍老干瘪黄瘦,整个人如同六七十的老妪。
不!她不要那个样子!
吴婵娟一下子惊跳起来,将镜子搬过来仔细看着自己的脸。
还好还好……
她还是俊俏美貌的。
双眉如黛,重瞳漆黑幽深,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她的眼眸跟一般人有什么差别,除了更大更深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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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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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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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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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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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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