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街道两旁的大树底下经常坐满了摇着蒲扇,敞着怀的闲人,一边喝着自己熬煮的绿豆汤,一边摇头:“今年怎么这么热?这才进六月,就已经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当然,这种热,只是对一般普通民众来说算是热,对于家里有冰窖,有避暑山庄的世家大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神将府的内院掩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中,阴凉又静谧。
外面的热浪经过重重绿荫的过滤,到了内院,已经连影儿都不剩了。
清远堂内,门前悬着青丝竹帘,细密柔软,既能透气,又能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窗户上罩着雪白的窗纱,轻纱飘拂,凉风夹着清远堂后院临湖的水汽,穿林越户而来,带来自然而清爽的凉意。
盛思颜有些紧张地坐在妆台前。
薏仁在她背后给她梳头。
今日就是她的及笄之礼。
为了这一天,神将府已经整整准备了半个多月。
从粉刷翻修整个神将府,其实半年前为了他们大婚,才刚刚粉刷翻修过一次,到给各房各院的下人换新衣裳,到天南地北的订购各种新奇的菜肴、瓜果,还有拟定请客的名单,忙得不可开交,简直比得上他们再大婚一次的排场。
但是就是要这样慎重,才能显出神将府对她的看重。
盛思颜穿着大红黑边的裙服,看着镜子里束着双髻,突然像是变成小小孩童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少奶奶,今日要用这金丝钻半月簪做发笈吗?”薏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一般及笄礼的发簪,会是比较简单一些的样子。
这金丝钻半月簪的样子,有些太繁杂了。
盛思颜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妆盒,轻轻地笑了,垂眸“嗯”了一声。
这支金丝钻半月簪,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是她一力要求用这支簪做及笄礼的发簪的。
虽然屋里很清凉,但是因盛思颜身上的及笄吉服是厚厚的织锦缎料子,不太透气,再加上她很紧张,很快背后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连中衣都快汗湿了。
盛思颜不安地动了动,“给我拿块帕子来擦擦后背,好像都汗湿了。”
薏仁忙拿帕子过来给她擦后背。
果然一擦之下,帕子都是汗……
“这可怎么办啊?”薏仁有些发愁地换了一块干爽的帕子,继续给盛思颜擦汗。
盛思颜舔了舔嘴角,突然轻声道:“不如你把我昨儿冰镇的酸梅汤拿来,我吃一点就不热了。”
薏仁正要说话,从门口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不行。”周怀轩手里拎着一个玉色包裹走了进来,径直拒绝了盛思颜想吃冰的念头。
盛思颜嘟了嘴,“为什么不行?我身上都是汗……你不知道这衣裳有多厚……”
周怀轩将玉色包裹扔到榻上,“换这件。”
盛思颜皱眉,“又做了一件吉服?”
薏仁走过去将那包裹打开,见里面有一件跟盛思颜身上这件红底黑边的吉服一模一样的衣衫。
伸手一拿出来,薏仁就好奇地道:“咦,这衣衫料子滑滑地,好凉快好轻巧啊!”
盛思颜也走过来摸了摸,惊喜地道:“真的耶!”
这料子跟她身上这件从外表上看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是一个是织锦缎,一个却不知是什么料子,同样的外观,却是天差地别的质地和手感。
周怀轩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显白跟着走进来,笑呵呵地道:“这是大公子专门去库房寻来的冰婵纱料子,是西北特有的冰蚕吐的丝织成的锦缎,有织锦缎的华丽,却没有织锦缎的厚重,很适合天热的时候做礼服。”
“冰蚕?”盛思颜讶异,“没有听说过。”
“嘿嘿,这个东西其实是我们大公子那一年去西北打蛮子的时候,从蛮子手上抢来的……”周显白说着,对盛思颜挤眉弄眼。
盛思颜失笑,她看了看周怀轩,着实想不出他会抢人东西的样子……
“这东西千金难买,一向有一寸冰婵纱,一两布黄金之说。”周显白探头看了看那件吉服,极为羡慕地道:“这东西在大夏根本是有价无市,很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看过了。”
“那好,这样好的东西,就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盛思颜笑着点头,从薏仁手里拿起包裹,往屏风后走去。
周显白忙退了出去。
薏仁也低头跟着周显白退了出去。
周怀轩一个人抱着胳臂斜靠在内室的月洞门旁边,盯着对面的屏风出神。
过了一会儿,盛思颜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站在屏风前,看着周怀轩笑。
依然是头梳双髻,身穿红底黑边的吉服,似乎跟刚才没有两样。
但是她一拔脚走路,立刻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衣衫柔得像流水一样,在她举步投足之间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荡漾来去,比厚重呆板的织锦缎显得鲜活多了,当然,太鲜活了,就不够庄重。
周怀轩淡淡地点头:“包袱里还有一件披风,你披上吧。”
盛思颜忙看那包裹,果然里面还有一件摺叠得巴掌大的布料,一抖开,居然是一件柔顺无比的披风。
盛思颜往后一甩,给自己披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走了几步,才觉得好些。
“这么贵重的料子用来做披风,真是暴殄天物。”盛思颜笑着说道。
周怀轩抚了抚她的面颊,“岳父岳母会和我爹娘一起及笄礼的主家。”
盛思颜眼前一亮,“真的?!”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琇書蛧
周怀轩微微一笑。他就是要给她惊喜,一次次,每一次……
“正宾是太皇太后。”周怀轩顿了顿,“应该已经到了。”
“啊?!”盛思颜吃了一惊,“太皇太后做正宾?这……这……这是不是太隆重了?”
“应该的。”周怀轩淡淡地道,“有司是皇后。”
盛思颜一下子囧了。
正宾是给她梳头加笈的人,有司是给她托盘的人。
太皇太后给她梳头加笈,皇后给她托盘……
她肿么有种自己是“公主”的错觉……
周怀轩看着她瞪得越来越大的双眸,俯身下去在她额间亲了一记,“赞者是郑玉儿。”
盛思颜这才觉得有些靠谱。
郑玉儿才是跟她同一国的人。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
很快外面就有人来请他们过去,因为人都到齐了。
周怀轩带着盛思颜来到给她行及笄礼的正厅。
一进去,她就看见满屋子的人,将偌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
周怀轩淡然地走在她身边,拉起了她的手,缓缓向前面行礼的地方走去。
盛思颜忙收回目光,含笑走在周怀轩身边。
盛七爷和王氏,还有周承宗和冯氏并肩站在一起。
看见她走过来,王氏和盛七爷眼圈都红了。
盛思颜也很激动,恨不得一下子跑过去,到王氏身边去。
周怀轩却牢牢握住她的手,将她一直带到王氏和盛七爷面前,才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在盛思颜身后。
盛思颜对他们深深鞠了躬,腰身几乎完成了九十度。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王氏忙扶起她。
盛七爷一紧张,就抢了周承宗的台词。
他高声对宾客说道:“今日是小女思颜及笄之礼,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光临!”
台下静谧了一刻,便有三三两两善意的笑声响起来。
周承宗也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带着笑容,跟在盛七爷背后拱了拱手。
王氏嗔了盛七爷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他再去抢人家真正主人家要做的事。
郑玉儿走过来帮盛思颜重新梳头。
梳完之后,太皇太后和皇后穿着杏黄色的大礼服,从屏风后面端庄地走了出来。
盛思颜看见太皇太后的样子,心里打个突,但是面上丝毫不显,含笑着福了一福,“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几个月不见,太皇太后就跟老了四十岁一样,完全回复到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以前那二八佳人一样白腻嫩滑的皮肤已经不复旧观了。
皇后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罗帕和发簪,跟在太皇太后身后。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太皇太后作为正宾含笑说道。
盛思颜跪了下来,太皇太后给她加上罗帕,然后退后一步。
周怀轩这时走了过来,从皇后托着的托盘上,将那支金丝钻半月簪拿起来,往盛思颜头上的发髻上插过去。
盛思颜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居然是周怀轩亲自给她插簪!
她的及笄之礼,居然是周怀轩给她完成的……
真没想到,看起来一派淡然的周怀轩,居然也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台下观礼的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明媚少女托着腮,满脸憧憬地道:“唉,若是我那次及笄礼,也有我夫君给我插簪该有多好!”
“蒋四姑娘,你还没定亲呢,怎么就想到夫君了?真不害羞!”她旁边的女伴笑着刮脸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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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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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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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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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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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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