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名角儿正体贴地替她揉肩,而她则衣衫凌乱地瘫在椅上,虽晒着太阳还被伺候着,但却眼下发青,一脸疲色。
简直像叫妖精吸干了阳气——
“…”他勉力清空不该想的,郑重又真诚地深深一礼。
“闹什么妖儿。”赵宸睨他一眼,“不年不节的,哪儿这么大礼。”
陶四海也算适应了,不为她扰,“乾清宫前的事,私下里已传开了,下官和江南同僚们也都听说了…”
“下官今日上门,一是为感谢武亲王还心念江南疾苦,仗义执言;二却是想请您…不要再插手翻弄此事了!”
他说完又是深深一礼,许久都没直起腰。
赵宸强打起精神,有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问:“陶大人是怕了?”
“不。”陶四海慢却坚定地摇头,“下官曾和您说过,虽位卑权轻,但不惜一死,命都不要,还怕什么?”
他并没注意到赵宸悄然化去的冷色,继续道:“下官请您不要插手,实在是为您如今的处境着想——”
于朝中,他确实人微言轻。
但他心里却足够清醒,触角也足够灵敏,自刚升官入京没多久时,他便已然品出潜藏在暗中的…党争的味道。
皇帝野心勃勃,不甘受臣子辖制;
丞相口腹蜜剑,结党营私把控朝政;
朝中人人自危,大多不得不选择一方…这般朝局,触目惊心。
可眼前这位亲王殿下却刀尖起舞,既投效帝王,又不似忠君之辈,但却又将丞相一系得罪了个彻底。
现下看似还强势如初,实则却是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已然这样孤悬崖际,竟仍敢为民挺身。
真真教人看得心惊胆战,也教他看得心生摇曳,钦佩不——
赵宸突然笑出声,打断他,“老陶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刚才不是还陶大人?这怎么就成老陶了?
“约莫是咱俩认识的不久,你不了解我这性子。”赵宸姿态惫懒道。
“首先,这案子是我费心费力揭出来的,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交易,都休想让我白忙活一场,还要被倒打一耙。”
“软硬我都吃,唯独不吃亏,再者,你也把我想的太美好了些…”
赵宸好整以暇地看他,“人无利不起早,我也不例外。”
陶四海迷茫了,下意识问:“这能有什么利?”
“原想着大概还要再等上几天,但现在,不就站在我跟前儿了?”赵宸笑得狡黠,像极了逮到猎物的猎人。
“…!”陶四海惊讶地指着自己,“您在说下官是这‘利’?”
“不止你。”赵宸摇头说,“一场江南案,不知牵连多少地方官吏,不说栽的,光是因此升迁爬上来的,便数不胜数。”
“这其中有资格进京入朝的,你比我更清楚又有多少。”
赵宸笑叹:“多好的势力,不赶紧绑死在我这艘船上,岂不可惜?”
或许单个来看,这些人确实都渺小得不入人眼,也因此楚皇只想,借机升迁他们稀释丞相权柄,后者则更瞧不上。
他们都没在意过,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徒为她做了嫁衣——
陶四海艰难消化着,道:“可您只不过重掀开江南案,何谈绑死?”
赵宸不答反问:“知道自我回京有多少人盯着吗?更别提我回来后,先气倒陛下,还不安分地四处挑事儿。”
“在这风头上,你这位江南官员中的核心人物,走进了这武王府…”
“真要说咱们没点儿什么。”赵宸懒懒阖眸,“你可以去府门口问,问问各家的眼线,他们信不信?”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痕迹一旦烙上,可就再也洗不去。
陶四海无言,心中才刚为这人立起的伟光正,顿时碎了一地不止。
“可是。”他试图挣扎,“丞相便是因结党,才招来了陛下的猜忌、打压,您现在都比不得他,又怎么敢——”
“因为我是陛下的臣子!”赵宸义正言辞,“陛下又怎会疑心我!”
“…”陶四海不信,可他又无从反驳。
许久,在充分体会到这人的谋算、心计、坦诚…最重要是无耻!
他不挣扎了,认命了,也出奇地发现即使被算计,他竟未觉嫌隙,还很快便适应了身份,并迅速转换了立场。
…他长叹,不再行大礼,可却更恭谨,“下臣回去后便去联系同僚,不知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
赵宸满意地眯眼,想了想,“你之前对我的猜想挺好,要发扬光大,毕竟你们以后也算是我的人了。”
“心里这种对我适当的美化,还是可以有的。”
“…”他要是现在反悔,还来不来的及?m.χIùmЬ.CǒM
————
等陶四海离开,赵宸瞬时更瘫了,哼唧着张嘴,向某人示意投喂。
孟某人顺从地喂她果仁,又端起水让她喝了一口。
舒坦…赵宸愉悦展眉,以至脸上始终压不住的疲色,都消融了些,这些天的侍疾,别说是打瞌睡了。
便是偶尔走走神,监礼太监都要在她背上戳两下。
狗东西!都快给她戳肿了——
似读懂她所想,孟雍被逗笑,心里却难忍轻叹。
旁人只见她嚣张肆意,每每于刀尖起舞,仿若炫技般地游刃有余。
可他看到的,却是十二年隐忍地蛰伏,独守敌营,不惜自污自伤,直到今时今日,才似守得一线良机。
没人生来便足以周旋于权谋,他和她也一样——
“你若在朝中缺少根基,其实可以考虑五皇子的母家。”他轻声说。
所谓江南官员,不光朝中两位瞧不上,他也是瞧不上的。
“所以你才让人把他带去雍凉?”想起一直跟着五皇子的那位高手,赵宸问,“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你答应我重新来过时。”孟雍为她揉着额际,“以武王府的名义。”
“啧…”赵宸感叹,“那你可真是费心了,不过还是算了,先搁着,不到不得已,我不想牵扯上那些大家族。”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趁陛下病着,把该折腾的折腾出来。”
孟雍闻言遥遥望向宫城。
夕阳如血,飘落在金砖碧瓦之上,不华丽,反倒透着沉沉暮气。
“你是在指,东宫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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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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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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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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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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