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冷不丁地跳动几下。
赵宸僵在原地,半张脸隐在背光处,正搁在孟雍膝上的手,一瞬比一瞬冰冷。
孟雍没有低头去看她,轻声继续道:“你不是头次对我动杀心,从那次在宫里唱完戏,到前些时候喜公公出事…”
“大概是我没和你说过,自幼我便对杀意格外敏感…”他一手抚上她瘦弱的肩头,俯身靠近,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呛得她鼻子酸疼。
他顿了片刻,语气不明地似问似叹:“重华,你真的这么想我死?”
沉默——
赵宸缓缓抬头看向他。
极近处他眉眼惑人、面容雪白,一双雾霭绵绵的眼睛深处,满是冷沉幽暗。
“你我都是怕死的人。”她唇角翘起弧度,“为了自己的性命,什么不敢做?”一顿,“尤其是对那些,让自己觉得危险的人…”xǐυmь.℃òm
“你能容忍我一次次对你起杀心,是因为你并不觉得我危险,你从不会害怕,你自信我杀不了你——”她笑意浓浓,仰头直视着他。
“但我不一样,我胆儿小。”她指尖轻抚过他胸前那道伤,“我没有你的本事,也没有你的心计,你随时都能卖了我、杀了我…”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这种处境下,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无声的死寂——
孟雍眼中有一抹自嘲转瞬即逝,躲开她的手,淡淡道:“是在下着相了,无亲无故,自然要多提防,殿下没做错。”
他乱七八糟地把布巾往身上缠了缠,披上寝衣后随手一拂,屋内唯一一盏烛火随之熄灭。
他也安静地躺在了床上。
“在下要休息了,殿下请便吧!”黑暗中,他语声平淡疏离。
仍蹲在他床前的赵宸愣了愣。
刚才说得不都是事实?这聊得好好的,怎么还说翻脸就翻脸了…
她皱了皱脸,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却完全没有回应,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好一会儿,她想了又想,还是无奈地爬起身,摸黑在桌角找出火折子,再次把灯烛点燃,还端到了他床头。
这才支着脑袋、坐在地上,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
忽起渐近的光亮令床上的孟雍僵了僵——
“我告诉你个秘密,但你不能笑话我。”小小的他半缩在被子里。
“什么秘密?”重华凑近烛火,正准备吹灭。
他忙伸手去扯,支吾半晌,才低低道:“我、我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怕黑——”
孟雍闭了闭眼睛,抿紧的唇际不自觉松开,一直绷着的脊背也微微缓下几分。
瞄着他的赵宸这才转了转眼珠,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爬到他的床上。
“喂——”她躺好后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又戳戳他,“怎么还使小性儿呢?”
孟雍不搭理她,兀自想要翻身背过去,却被她一把扯住。
“啊…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背后抽刀子、不应该利用你的不设防…”赵宸虚着眼睛一口气把自己数落了一遍,“真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孟雍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却见她根本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懒洋洋地快睡着了。
他拂开她抓着的手,“在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您还是离远点儿的好!”
“…”她嘿嘿一笑,讨喜又欠揍,还朝他凑了凑,“不怕,反正你要想杀我,我也反抗不了,哪儿死都是死…”
她支着脑袋、嬉笑着一摸他的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孟雍偏了偏头躲开,蹙眉看着她,像是想要看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要不这样。”她扯过半边枕头躺好,“下回我要再想杀你,你就揍我一顿,想一次揍一顿…”
她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快睡着了。
孟雍听她翻来覆去地念叨,打断道:“行了,您还是赶紧回去睡吧!省得又像上次似的!”
赵宸掀起眼皮看了看他,这才明白他是在说上次同床,她一晚上没敢睡的事。
这人心眼可真小——
“阿嚏!”她忽然捂着口鼻、一缩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孟雍无奈地呼了一口气,默默把身上的被分给她盖好,这才转身朝向另一边。
片刻。
“阿嚏!”他同样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别睡了、别睡了。”赵宸无精打采地爬起来一扯他,“我去叫人煮姜汤…”
然而等她再回来时——
“阿雍、孟雍…”她推了好几把,可床上的人却丝毫动静也没有。
她愣了愣,神情古怪地在他鼻下探了探…
弱是弱,但还有气儿——
她的手往上移了移,摸向他滚烫的额头,眸光不自觉忽明忽暗。
好一会儿,她强自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另一只手,大声喊:“请俞太医!”
………
“怎么伤得这么重。”俞仲景蹙眉收回手,“内伤入脏腑…失血伤寒…”
赵宸摆手打断他,“你就说还能不能救了。”
“救还是能救的——”俞仲景隐晦地看向她,意思明显。
赵宸白了他一眼,想了想,迟疑着问:“他这伤大概多久能好?”
俞仲景道:“以他现在的伤势来看,哪怕用最好的药,再加上自己运功自调,也大概要十几天才能如常…”
赵宸思索着掀开孟雍的寝衣,指着他胸前的伤,问:“能不能看出来这道伤,具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俞仲景没再纠正太医和仵作的区别,细细验看一遍后,蹙眉道:“这不是一道伤口,是同一把武器在不同时辰斩在了一处…”
赵宸一楞,也就是说,孟雍和昆吾还不止打了一架。
“早一些的大概四、五天前,晚一些的差不多前天…”俞仲景手指移向孟雍腰侧,“还有这道,应该也是前天,不过痕迹不明显…”
赵宸眼中有些古怪。
孟雍消失这几天,竟然是在被昆吾追杀,难道是因为她上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宸一直坐在床边盯着孟雍,眸底盘算中微微掺着犹豫。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倏地站起身。
最后看了看孟雍那张惨白的脸,她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俞仲景。
附耳吩咐过几声后,她不理对方惊愕的表情,换好衣服就出了府。
地道不地道的,以后再说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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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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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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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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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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