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火树银花合>第 43 章 无往不利(九)
  今天的苏问道一直都很开心,他听着木十运动弄出来的声响,有点儿不想离开公司。

  但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在公司睡吧,跟家里一样。”他对木十说。

  木十便从骑行台上下来,站他旁边,也不说话,只是抬起他的手,在掌心画一个又一个没有具体意义的符号。

  半晌后,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也没披衣服,就那么直直地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

  ——下面看看,等会儿上来。

  “早去早回。”

  ——你怕黑吗?

  “不怕。”

  木十点头,再没有说其他,门被关上,带动一阵微冷的风,却被中央空调更大而无形的热风遮住了痕迹。

  顺着楼梯,从第三十三层往下走,每层都停留一段时间。

  “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吗?”穿着职业装的人问她。

  木十摇头,她看着每层的亮光,发现这个点儿还是有很多很多人在工作,这整栋楼都是亮的,几乎没有灰暗的角落。

  苏问道以前也很爱加班吧,最近一两个月因为她的缘故,开始按时回家,但本质还是喜欢忙碌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喜欢操劳,真的开心吗?

  好像的确是开心的,苏问道的快乐跟她的快乐不一样。

  她只喜欢被自然束缚,但苏问道喜欢被各种各样的事物包裹。

  走到底层的健身房了,旁边的咖啡厅里布满用液体提神的人,木十坐在了他们旁边,把他们吓了一跳。

  ——你们几点睡?

  木十问,她像是忘了自己会说人话,只呆呆地看着这帮加班的人,企图得到一个得不来的答复。

  “夫人您是困了吗?”

  木十摇头。

  “要不要来杯咖啡?”

  木十再次摇头。

  她没有重问之前的问题,只环顾周围,最终在几个字前停了下来,上面写着“年会”,对,要过年了,苏问道会过年吧,他家里人跟他的国籍好像都不一样,不知道会不会过他的节日。可能不会,因为苏问道也没有陪他们过他们的节。

  真奇怪,世界有好多风俗,而家人之间喜欢的千差万别。

  “您是在看通知吗?三天后就是年会了,大家一起过。”

  ——我也一起吗?

  苏问道没提过这种事,自己对他公司也不熟悉,应该是不会一起吧,这种东西要花费多长时间,她是在楼上待着,等苏问道忙完,还是回精神病院。年会在哪办啊,应该不是很远的地方吧,或许她可以回她的土地待待,冬天的泥土硬邦邦的,很有趣。

  “在想什么。”一阵脚步声靠近,木十抬头,看见了苏问道。

  她指指“年会”那两个字,表示自己不懂。

  周围很安静,本来就在努力工作的员工更专注了一些,但他们明显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看见苏问道,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举动。

  苏问道在木十旁边坐下,“你说年会啊,想去看吗?跟我一起去看看,到时候我送你个节目,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表演那个节目了。”他嘴角勾起,用那张冷硬的脸摆出自己充满薄凉的笑。

  于是木十捏了捏他的脸,嗯,还是很软。

  ——什么节目?

  她不解地问,想不出苏问道这种上台会是什么样子。

  “不告诉你,你要自己去看。”苏问道没管木十捏自己的手,相反地,他也把手放在木十的脸上,捏了捏。

  ——去了都要干什么,可以躺在地上吗?

  “可以的,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陪着我就行。”

  ——好。

  木十轻易地答应了苏问道,她总觉得苏问道是在撒娇,这是想让人陪了,自己一个人会害怕,有人陪就不害怕了。不过苏问道想的可能不是这些,他很单纯的,喜欢单纯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坐在座上,木十放空自己,想着诸多诸多的问题。

  这些问题千奇百怪,荒诞而经不住任何推敲。

  可除了这些想法,木十也不想做别的。

  因为她周围很吵很吵,无数灯光亮着,男男女女衣着华丽或正经,围在她周围,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也暗中看她。

  这让木十想起三天前的咖啡厅,她答应苏问道来年会现场,于是现在,她枯坐着。

  刚才苏问道也跟她一样枯坐着,只是后来离开了,离开前还神秘兮兮地跟她说,等下有给她的礼物。

  她没看见礼物,只看到好多人在跳舞,这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的场合。

  “别吃东西,你这件礼服太修身了,肚子起来,特明显。”

  “吃一点儿又没什么,我好羡慕夫人啊,她就随随便便穿了一身衣服,看着好舒服。”

  “夫人有总裁疼,你有吗?”

  “咳,我不需要人疼。”

  “什么不需要,你前阵子不还宵想总裁吗?怎么现在变口吻了。”

  “我只是喜欢看他,跟喜欢看美好的事物一样,但再美好,他也会扎人啊,我可不想靠近,还是让夫人靠近吧,承受总裁非一般的爱好,还有旺盛的精力,整天陪他加班。”

  “这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吧,总裁对夫人很好啊,还给夫人准备了节目吧,是不是唱情歌。”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人听见过,但……哇!”场中突然亮了起来,那对交谈的声音终止了,木十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发现了随着升降台慢慢出现的苏问道,“不用猜了,总裁出现了。”

  之前的那对声音喃喃道。

  木十发现远处的苏问道冲她笑了笑,他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在露出全身的瞬间,有海潮般的欢呼声席卷而来,好像从一开始他们所期盼的,就是这一瞬间,他们在等着苏问道,并且在合适的时间给他发出合适的欢呼声。

  只是终究克制,不曾喊出不该喊的话,因为在他们等苏问道的时候,苏问道也在等人,只有那个人是属于他的,可以在他面前说出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那个人现在就在场中,她暗淡无光,衣着质朴,但她在他眼中是唯一的那个光,大光,其他小光在她面前是不值一提的,过于发散自己,也只会被吞没。

  “木十,要好好看我。”他站在台中,冲下微微颔首。

  于是场中又安静了,木十怀疑他们提前演练过,步调才能那么一致。

  “别走神嘛,你在想什么,我就要开始给你唱情歌了,你却想其他事。”

  ——什么情歌。

  木十问,可是她微小的风声在这巨大的天地里迅速地消失了。

  苏问道可能是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伴奏响起,苏问道的声音随之出现,“Chiudogliocchiepensoalei……”竟然是意大利语的,木十愣了一下,发现旁边的屏幕上是有字幕的,“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她……”

  想起谁?我吗?木十不懂,她听着苏问道低沉的歌声,发现对方很可能是个男低音,唱歌像娓娓道来,大提琴鸣奏,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情思。

  擅长语言的人,在音乐上的天赋往往不错,苏问道显然不是个例外,但木十对此的兴趣不大。

  她只是看着字幕,听着苏问道开始起伏的声音,“你是我的爱人,永远属于我。告诉我为什么,我只会想着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只能看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只相信你的爱,伟大的爱。告诉我你永远,永远不会离开我……”

  永远,怎么可能永远不会离开,苏问道的躁郁症又不会得一辈子,他是在诅咒自己吗?

  木十是真的不懂了,她发现自己理解不了苏问道。

  她的耳朵也听不清那些噪杂的声响。她的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凝固住了,这真不是美好的事。

  ——还没唱完吗?

  她轻声问了一句,无人回答。但苏问道的声音好像变了,是歌要结束了吗。

  字幕上写着:“我永远不会弄错,告诉我你是,是我唯一,伟大的爱人。”

  场中突然就静了下来,苏问道还站在台上,有声音起哄,“上台!上台!”

  是在对她说,在对木十说吗?

  有人朝苏问道手中递了一束花,苏问道唱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木十,用他那双发亮的眼,笔直地穿透所有人,直到木十身上。

  木十有些无措,她看了眼苏问道,学他之前的样子,微微撇了下嘴,示意自己不喜欢这一切。

  苏问道突然就笑了,他从台上一跃而下,跑到木十面前,将花抛到场中,拉起木十的手,向门外冲去。

  “你们自己玩吧,我陪我老婆!”

  他握着木十温暖的手,将声音留给后方。有口哨声响起,他没有看,只是一味跑着,跑到无人的草地,跑到夜幕之下。

  这里冷地要死,竟然还有点儿雪花飘下。

  他的体温急速退去,手越来越冷,但他没有停,他跑到真正安全的地方了,带着木十跌倒在泛着湿意的草上。

  “哈哈,喜不喜欢!”

  他歪头看木十。

  木十点了点头,她捂住苏问道的手,用全部体温去温暖这个冰冷的身躯,苏问道只是笑,他穿地过于少了,所以理所当然般跟木十贴在一起,脸上没有半分羞意。

  “我就知道你不会上台,这事儿不符合你性格。”

  ——嗯。

  “其实我也不喜欢在台上唱歌。”

  ——今天唱的是什么。

  “Grandeamore,底下人推荐给我的歌,怪肉麻的,幸好不是用母语唱。”

  木十听着“母语”两字,看苏问道,——你是不是从不跟家人一起过节。

  “他们过节的习俗跟我不一样嘛,我爸爸又不会迁就我。”

  ——以前都是在公司过节吗?

  “才不,公司就是用来工作的,大家聚在一起,我也不觉得像过节。”

  木十不说话了,她觉得苏问道是个孤独的孩子,躁郁症很需要人的陪伴吧,他那么会撒娇,却跟大多数人保持着距离。

  雪越下越多了,苏问道往木十身上凑,“你不会想着离开我吧,你离开我,就没人陪我了,我会死的。”他给木十展示自己的手腕,上面一片平滑,根本看不出曾经割过腕的伤口。真是,想卖惨都卖不成,苏问道偷偷把手腕处的衣服放下,有些忧伤。

  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里,爷爷奶奶很相爱,爸爸妈妈也很相爱,当然他们最爱的永远是自己跟伴侣,小辈被放在后面,所以哪怕很幸福,也少了点儿什么,妈妈在的时候还好,她一死,家就变地不像家了。wWW.ΧìǔΜЬ.CǒΜ

  不过不要紧,他可以给自己组个新家,找个无限包容自己,又不会欺骗自己的人,跟她过一辈子。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被束缚住了,拍电影,应对采访,骑车,训练,要接触好多人。其实没必要在意太多的,不用管做不做的好,开心就行,不开心就回来,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人被束缚太多总会腻,本来有他束缚着木十就够了,突然冒出这么多新事物跟人,来和他一起束缚木十,就很危险。

  ——没什么的,两年就结束了。

  哪有那么容易,两年结束?苏问道撇嘴,“你看通知了吗?你那个车队,正月十六回去训练。”

  ——嗯,她们很希望我骑地好。

  骑不好,会连累别人。木十拍拍苏问道身上的雪,面色难得的凝重。

  “三月份定比赛地点,第一赛段已经有消息了,在独库公路,那里每年六月开放,比赛应该也从六月开始,还有一年半时间,你现在退车队还来得及。”

  ——不能退,赵希野还等着我爬坡。

  虽然她一向放得下,但个体跟个体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现在还不到她离开的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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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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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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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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