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来源是一个小护士,她当时正按苏问道吩咐的,往病房里端些食物,因为苏问道之前觉得木十的脸色有点不对,可能没吃饭。
谁能想到她进来的那一瞬间,木十正好靠近苏问道,从她的那个角度看,木十像野兽,像猛禽,像生着复眼的节肢动物,像异种,唯独不像一个人类。
而当木十与苏问道的脖子猛然相贴近时,夜色浓黑,她像是劫持了苏问道,以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危险动作。
这要是淑女做,小护士可能就没那么怕了,但做出这种某名动作的是木十,哪怕在这间精神病院里也显得不正常的木十。
木十注意到有人敲门了,注意有人把门打开。
她森冷地看着对方。
然后尖叫响起,住院部开始有人声。
苏问道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谁允许你进来?”
“少爷,是您说让我来的时候小声点,不要吵醒木小姐。”xiumb.com
“你不会微微敲下门吗?”
“我怕您怪我,我以为您的意思是不让敲门。”
苏问道深深地呼了口气,“太晚了,去休息吧,下此不要尖叫了,你把医院的人都吵醒了。”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有水滴溅在地上,苏问道忍住不让自己发火,他实在是不喜欢自己跟木十的独处被打扰,但也没打算为难这个护士,说了让她休息,她怎么还在门口哭。
“你到底在哭什么!”
“唔,少爷,是我不对,我不该叫的,小姐身体本来就虚,可能是被我吓着了,你看看她,她歪在你脖子上不动了。”
不动,木十?
苏问道低头看自己肩膀上的人,怎么眼睛真的闭上了,睡着了吗?在刚才的尖叫声中睡着?
摸了摸鼻息,还在。
脉搏是稳的,眼睑正常。
“出去吧,她是睡着了。”苏问道轻声说。
小护士关上门走了,但外面的脚步声却有点儿多。
苏问道把木十抱上床,给她盖好被子后,门又开了,医生带着葡萄糖进来。
“少爷,给她补充点儿吧,听说是半夜两点骑了三百公里回来的,我们觉得她可能脱水了。”
把东西收下,医生给木十挂了点滴,全程木十都没醒。
苏问道就在她旁边坐着,医院又静了。
“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指责我吗?回来又不跟我说,指责我,也可以让我去接你吧,而且让剧组给你拦辆出租车,也比你自己骑回来强。”
低头看木十暴露在外的手,苏问道把它塞回了被子里。
手中却碰到坚硬的一片,带着疑问把东西掏出来。
是卡片,上面写着:黄沙车队、赵希野两个重点词。
骑公路车的?给木十发小广告?木十喜欢这个广告?
这天底下还有木十喜欢的东西?拍了张照片给助理发过去,苏问道又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直到太阳的第一束光射进来时,才得到缓解,因为木十睁眼了。
就像她平时刚睡醒那样睁开眼。
“你觉得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你怎么在,没睡觉吗?
木十记得自己平常一直比苏问道起得早。
“你昨天往我肩头一靠就不说话了,我怕你出事儿,没敢睡。”
——我应该是睡着。
“你脱水了。”
——你心里既然有结果,为什么还问我。
苏问道也是这么奇怪的人吗?会做明知故问的事。
“你在对我撒谎,你不喜欢我了。”
——我为什么对你撒谎,睡着就是睡着,脱水睡也是睡,我不可能因为脱水就一睡不醒。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喜欢我为什么不叫我去接你,非自己回来。大半夜骑车,你不怕出事儿吗?虽然你不瘦弱,但一个女孩子半夜骑车,如果遇到坏人,他在车里,路过你身边时给你一下,你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束手就擒,而你骑过的荒郊野外,喊破天都不会有人知道你出事儿。你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的情形下,想过关心你的人吗?”
——谁关心我。
“当然是我关心你,我不是关心你,会半夜两点听到你突然回来的消息,就跑来见你吗?你见到我却批评我。”
苏问道控诉着。
木十只觉得他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孩子,透着明晃晃的委屈。
——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电影是楚韧的,不是我的,我一个零件,完全由主架构成支撑,你却嫌弃主架,要换了他,没了他的结构就是新的结构了,我在这个结构不一定稳,因为它不符合一开始的计划,事出反常是要出错的。
“你觉得楚韧能带你拍好电影?他那个剧本太一般了,你辛苦拍完,哪怕是为了帮王妍,也什么都得不到。我跟你说实话,你跟王妍的事,我从头观察到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楚韧的电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是导演,电影没了他就失去了灵魂?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就只是个小女主,是个小零件,随时都能换?既然这样,结构被人质疑了,为什么不是换你,你是代替王妍的,自然也可以有人再代替你。但你现在参演了,你这个零件还很顽固,就是不愿意被我这个改锥拧下来,非要在结构上呆着,构成你们的主体。然后再跟我说这是因为你答应另一个小零件了,得做好她的位置该做的事。你不觉得自己是可替代的吗?你顽固地不肯被替代?你们都是零件,你一时被选中,负起自己的责任,但你的责任并不重要,如果主架都能被换,你当然也可以被换。”
“可你现在不肯被替换,木十,你该回来,你不适合拍戏,你只是映衬一个大主架的一个小零件,你非要到那个结构中去,且坚定自己能一直待在结构中,不肯退让。但这个结构最显眼的是主架,主架不好看,他脏乎乎的。你们都在这个结构中,别人不会只说主架不好看,他们会说你也不好看,因为你也是脏的,脏脏的主架,与脏脏的,每一个被主架污染的你们,你们一起不被外界理解,一起被厌恶。”
“而这本可以避免的,你不愿意不在结构中,我就帮你换主架,我说过,结构中的零件是可换的,主架也是可换的。换上一个干净的,你在它的映衬下,都会显得那么干净,再也不会有人骂你,他们只会夸你,说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东西,有好看的主架,好看的每一个零件,尤其是这个叫木十的零件,她在里面很显眼,也很漂亮。”
“这样,你就在一个新结构中,这个结构是原来那个结构的改造升级般,它听上去已经跟原来的结构不一样了,因为主架换了,可其实结构并没换,只要你把它理解成更新换代,它就没换,你对原来那个小零件的承诺也还在。把这放到自行车上,车是结构,王妍是车把,她不行了,告诉你,帮她完成在这个车把的任务,你就帮她完成,她在的时候,车架是楚韧,她走后不久,主人看上新车架了,把车架换了,你能说主人换了辆车吗?主人没有,你能说王妍交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吗?不能,你还是在这辆车里,成功地完成了任务。我说的对不对,中间那个被抛弃的前车架楚韧根本不重要,你脑子里不该想他,也不能因我为你好,而责备我。毕竟一切都是从你这个零件不肯替换产生的。”
苏问道的嘴一直在动,一直在动,木十又开始用一种异常怪异的眼神注视他了,而他全当作没看见,只是抒发着自己的所思所想。
——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抽象,还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木十不懂苏问道这么一堆话是在干什么,他反复强调自己没做错,只是给她换了一个车架。
但她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车架,这跟车架也完全不同。
他要说的,是苏问道没有权力插手别人的事,就算他们真是辆车,而车架坏了或零件坏了,要换,事情也不该由苏问道做。
因为苏问道不是他们的主人,他甚至也不是改锥。
而苏问道在把自己带入到主人改锥的身份中去。
这样真的好怪,好怪。
“我跟你想的怎么不一样了,我只是在为你好,中途用的手段哪怕不磊落,但就结果来说,是好的。”
——你为什么能帮我做决定,为什么能插手我的事,能插手楚韧的事,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人明明是个个体,你却把手插了进来,扰地个体不安,你难道不是一个个体吗?你既然知道个体的独立性,为什么把其他事物的独立性打破。
“木十,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人只要活在自己的个体中就好了,你很努力,所以你这个个体可能是丰富的。有些个体不好,而且天生发育地不如你,那个个体就和你差很多很多,他甚至为了活命,愿意听你这个个体的话,因为他独自活不下来,但他若有活下去的资格,他是不愿意被别人强行支配的。
“你说太多了,说慢些。”苏问道皱眉,木十的风太急了,比平时急太多,叫他不好辨认,刚才的他虽然听懂了,但木十如果说地再多,他可能就要缓一缓了。可能是一夜未睡,连轴转的缘故,他理解力虽然好,却觉得思绪有些沉沉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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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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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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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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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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