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阿姆家很热闹,铁牛蛋把养了五年的老黄牛杀了,用扁担挑着两条牛后腿来给李长风接风洗尘,接连几天都喝的醉醺醺的。
到了星幕正亮,总不能老待在长风家不是?可铁牛生就像牛犊子一样壮实,少说两百多斤横肉,家里的阿娘没办法,老黄牛被他杀了,羊崽子也扛不动,于是把他搭在老母猪上,他一会就滑溜下去了,于是阿娘把他的手脚都用麻绳捆上,绑在猪腰上,铁牛蛋就这样被老母猪拖回了家。
这样的场面已经第三次了,弄得陈家沟人尽皆知,都说让铁牛改名,叫母猪蛋。
隔壁二狗和二狗家的娘听说李长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跟天仙似的娘子,于是忙不迭的过去张望,据说二狗一看到闻人立雪眼睛都直了,说话也结结巴巴,整个人跟灌了四斤老酒似的,脸上冒红气儿。
二狗的娘拉着闻人立雪的手,摸上去感觉就跟玉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盘问,李长风以为闻人立雪在罗刹殿那种情景地儿呆惯了会不舒服,谁知道闻人立雪见谁都笑嘻嘻的,偶尔听到李长风小时候的窘迫往事,还上下打量李长风。
李长风当着乡亲们的面不好直说,但是用真元束音成线,嘴唇夸张的比划道:“别听他们瞎扯犊子······”
长风从小和二狗一起长大,所以二狗的娘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一样看待,加上李勿执凑成一对,这次听说李长风回来,二狗的娘是最先跑过来的,还给闻人立雪塞了个红包,里面有一个玉镯,闻人立雪原本推脱,后来二狗的娘说了一句话,她就收下了。
二狗的娘说:“闺女,长风这小子虽然皮,但是从小在我眼皮底下跑动,我把他当半个儿子,你是他的娘子,那也算我半个女儿,这是妈妈给你的一点心意,深山野林没什么好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二狗的娘又说了很多,直说到天昏地暗,拉着闻人立雪的手也没放开,得知闻人立雪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在身之时,满意的看着闻人立雪的肚子,还凑到她耳根子旁叨唠一些女人家的事情,但等到她听说闻人立雪和李长风尚未成亲之时,顿时怒尔起身。
李长风正在厨房烧柴火,手指头上真元吞吐,熊熊火焰从灶台里头喷进去,顿时又给流霜阿姆骂。
“臭小子知道你厉害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火你倒是省事,把我炖的猪蹄膀都结火了······”
李长风还没开始反驳,顿时感觉耳朵一疼,二狗的娘把他的耳朵揪着拎起来怒道:“瓜娃子,小雪是不是你媳妇?你把人肚子都弄大了,到现在还没成亲,你怎么和人长辈交代?”
李长风不敢跟二狗的娘动手,于是捂着耳朵道:“疼疼疼,姨,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二狗的娘:“好好说个屁!流霜,这事儿你咋说?”
流霜阿姆笑着看她道:“我想这几天就给两个孩子把事儿办了。”
二狗的娘点点头,重新又看着长风道:“听见没有?后天就办,要大办特办!”
李长风:“后天,后天会不会太着急了。”
二狗的娘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三分:“我呸,臭小子,再过五个月你都要当爹了,还一点不着急!明天就办!”
李长风脚尖都踮起来了,他从不知道二狗的娘有这么大的力气,个子不高却揪的他生疼生疼的,于是道:“好好好,后天就后天。”
闻人立雪轻轻掩嘴笑看着李长风,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从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
从进入陈家沟那一刻起,她已经爱上了这里。
村里还来了许多人,先前那在流霜家门口骂门的胖女人也来了,带了些腊肉和布匹来赔礼道歉来了,陈家沟虽然到现在为止没有修行者,唯一的修行者陈阿满还被李长风一刀宰了,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眼力见。
今时今日的李长风,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小毛孩了。
那胖女人还很清楚的记得,李长风身旁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那眼神就像从尸海里走出的修罗,只要瞄一眼就让人胆寒。
她带足了诚意,然后给流霜阿姆道了歉,流霜留她下来吃饭,但她看到了李长风的眼神,于是讪笑着离开。
流霜阿姆责怪李长风,但李长风却不以为然。
有的人,平和以待即可,太过热情,反而会多生事端。
入夜,人烟褪去,陈家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星星早已悬挂在夜空中,比起长安城内的星空,也许是少了几分俗世焰火,陈家沟的星空格外明亮,格外清晰,只需一眼就能看到横贯的星河。
流霜阿姆在张灯结彩,悬挂红灯笼,家里给布置的极为喜庆,整个陈家沟都在操办李长风和闻人立雪的喜事。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坐在台阶上,依偎在一起,看着星空。
李长风:“对不起。”
闻人立雪:“谢谢你。”
李长风笑着看她:“你谢我什么?”
闻人立雪:“你又对不起我什么?”
李长风环臂搂住她,摸着她的头发说:“自从咱们相识于大山中,又相遇于西北云瑶,这一路走来我觉得亏欠了你很多,一转眼我们都要为人父母,却还没有给你应有的名分,所以觉得很对不起你。”
闻人立雪搂住他的胳膊:“我想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陈家沟,谢谢你把我介绍给你的亲人,我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我很喜欢这里,有没有名分我不在意,但你已经送了我两份最重要的礼物了。”
她的手摸着肚子。
“小雪。”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流霜阿姆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背后。
他们都是绝强的修行者,却察觉不出一个普通人的靠近,只能说他们都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中。
闻人立雪脸色通红的从李长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起身拉着流霜的手:“娘。”
流霜应了一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娘给你打好了水,换洗的衣服也拿好了,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漂亮衣服穿,都是娘以前的衣服,不过我洗干净了,你去梳洗一下,晚上娘跟你说说话。”
闻人立雪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流霜也就着台阶坐下,看着长风的侧脸说:“孩子,你现在大了,娘有些话要告诉你。”
“娘······”李长风头也不回,看着星空道:“你一天是我娘,就一辈子是我娘,这是不可改变的。”
流霜眼眶泛红:“小雪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对她。”
李长风垂下头,但认真的点了点头。
流霜摸着李长风的头发,看着他满头银丝喃喃说:“你现在看上去,比娘的年纪还大。”
李长风:“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全弄黑了。”
流霜嗔怪的看他一眼:“虽然我喜欢黑的,但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这是一个人的经历,只要问心无愧就不必改变。”
流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可能年代太过久远已经发黄发青,破损褶皱,但大体依然保持原样。
“你现在长大了,这封信得交给你了。”
李长风看到信封上有两行字:吾儿李长风亲启——父孤鸿留。
可李长风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去,只是平静的说:“里面写了什么?”
流霜:“我不知道,我没有拆开看过,这封信应该你自己来看。”琇書蛧
李长风接过信封,起身走到枯井边,一随手丢了进去。
流霜一惊,但转念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这孩子······”
李长风:“他给我留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还给我留封信算什么。”
流霜:“你好歹看了再丢也行啊。”
李长风:“不必再看了。”
他复又坐下来,坐在流霜的背后,给她捏着肩膀说:“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吧。”
流霜笑着道:“我从前也是在舍神山和天阙宫待过的,只是不知现在和从前差别大不大,淳王他老人家还好吗?”
李长风:“淳王那个老奸巨猾······”
他脑袋顿时挨了一巴掌。
流霜嗔怪道:“不许胡说八道。”
李长风哦了一声,把这几年从离开陈家沟一直到雪剑斋遇见百里飞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他隐去了一些事情,比如在雪剑斋遇到的根叔,比如李勿执朝自己劈了一剑······
流霜是个很内秀的人,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到激动的地方,她总是神情紧张,听到舒缓的地方,她总是面含微笑,但她也很清楚,李长风有很多话没有说。
比如他的头发为什么全白了,比如他所经历的那些磨难,是否真的如他说的那般轻松?
自己的孩子,总是自己最了解。
但她也不愿意说破,这些李长风不想说的话,就让他一直保留在心里吧。
流霜只是轻轻拍了拍李长风的手说:“孩子,你辛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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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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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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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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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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