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光霞漫天,远处有一尊头顶金纱手抱元宝的笑面菩萨,正是天官上神财神爷,膝下童颜稚娃欢舞足蹈,真正金光万丈,财气滔天。
他左手一副对联,上面‘国泰’二字;
右手一副对联,上面‘安民’二字。
但街尾的夜灯已开始逐渐熄灭。
财神爷走过的路,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长安城中有宵禁,所以这真正耀目的财神爷,也代表着灯会的落幕,旭日东升之后,将只能看到残留的灯面碎屑,和一地残片。
因为夜晚终将过去,旭日也会来临。
闻人立雪今夜已享受了许久没有带来的开心,所以她见着这临近结尾的光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欢声笑颜。
李长风从怀里掏出那只三十文钱买回的珠钗说:“小雪,先前我并不知道孔雀楼的木兮姑娘就是你,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知道今夜就是你的生辰,这只珠钗本来是想着下次见面送你当见面礼,但今晚应该更加合适,祝你生辰快乐。”
闻人立雪接过珠钗,眼眶中隐有泪珠打转。
等到她重新抬起头,眼中已湿红一片。
李长风莫名有点慌,他或许平时和闻人胡言乱语,但他确是个木讷得人,此时竟一时没了主张。
“你莫要哭了好不好?是不是你觉得这珠钗不好?这东西其实也是我花了三十文钱买回来的,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买六十文的,你也知道书院干活没有补贴,我手头没钱,等挣了钱再给你买好看的···”
李长风或许是脑中慌乱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嘀嘀咕咕也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股脑儿的全给吐了出来,到后来竟变成了自言自语。
闻人立雪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好了,我明白的。”
她说明白了,李长风却不明白。
但他很享受,因为小雪的手很软很白,带着丝丝温暖和颤抖。
闻人立雪说:“我想去喝酒,你能陪我吗?”
李长风点头道:“长安城里有一家小酒馆,他们家的······”
闻人立雪打断他,笑道:“我知道的。”
于是李长风更加不明白了,只是两人出了这闹街,朝着幽深僻静处而行。
闻人立雪和他并肩而行,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头轻轻依偎在李长风的肩膀上,很享受的闭上了眼。
李长风没敢打搅她,但忍不住心脏噗噗跳。
两人到了酒馆前,雪竹还是那片雪竹,旧色灯笼还是那三盏旧色灯笼,朝里望去,那里头的跛脚掌柜和打鼾年轻人,似乎一成不变。
“掌柜的。”
李长风刚跨进门槛,跛脚掌柜抬头看了一眼,用那只完整的脚狠狠踹在年轻人的屁股上,年轻人一个轱辘挺起来,嘴里嘀嘀咕咕。
年轻人笑着道:“二位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酸溜肥肠酱瓜丝儿,鲢鱼豆腐炝冬笋那可是长安一霸,本店的狗叫酒那也是京都一绝···”
李长风忍不住打断他:“好了,我已听过很多次了。”
年轻小厮定睛一看,咧嘴笑道:“原来二位都是常客,那我就不多嘴了。”
只是他嘴里说着不多嘴,眼睛却直溜溜盯着身穿绒毬的闻人立雪,所谓白绒粉面俏佳人,大抵如此。
李长风道:“上几个菜,再来一瓶酒吧。”
“好嘞!”
小厮给两人沏了一壶茶转身离去,只是背过身去不免嘀嘀咕咕:这小子长得也没我帅,怎么能三天两头的换不同姑娘,还都长得这么美······
他声音虽不大,可这深夜酒馆中落针可闻,两人俱是年轻一辈修行者各种翘楚,所以这声音自然完完整整的落入李长风和闻人立雪耳中。
李长风一阵尴尬,不知该咋解释。
就连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旖旎气氛也一扫而空,闻人立雪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李长风:“这个···哈哈,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闻人立雪眯了眯眼不咸不淡的说:“我见某人一有空就朝这儿奔,只是每次都隐藏的很好,落在我眼里的都是你一个人,要不是今天听这小厮说出口,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变着法儿的带不同姑娘来喝酒,嗯?”
李长风脸上的表情就像强行被人塞了一口屎,憋得一脸通红:“这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琇書網
闻人立雪:“我没兴趣听你解释。”
李长风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要拆了这酒馆也得等小雪走了再动手。
妈的跑堂小厮,活该你特么一辈子蹲在这小酒馆里。
“打扰了您吶,上菜咯!”
小厮笑闹着把酒菜上桌,偏头一看李长风那眼神就想要把他大卸八块,顿时一惊道:“客官,你瞪我干什么?”
李长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你下去吧。”
小厮撇了撇嘴,端着菜盘走开。
闻人立雪见他这吃瘪模样,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里大呼畅快,但转眼又被隐去。
李长风给二人斟上酒说:“小雪,许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你最近怎么样?”
闻人下意识想到了在锁妖塔中生死徘徊挣扎的场面,于是笑着说:“我很好,你呢?”
李长风喝了面前的酒,火辣辣烫人心:“我啊,也不错,我神照已破,黑龙障已除,修为一日千里,我很开心。”
闻人立雪见他眼神落寞,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开心。
闻人:“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李长风露出一丝苦笑,自顾自说:“从前我在山里长大,是母亲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我虽然痛恨那个从未出现的父亲,可至少我明白,我是个有父有母的人,我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妹妹,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的父亲母亲都死了,我的妹妹也不是亲妹妹,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喉咙很苦涩,所以灌烈酒,岂料那酒把喉咙烧的生疼。
这些话,他从未对别人说过,哪怕是解红妆,可今时今日,他却在闻人立雪的面前敞开心扉,把他里面最痛的伤疤揭开给小雪看。
闻人立雪听了眼神一暗,这天下人幸运的都同样幸运,不幸的人却又千千万万种不幸。
李长风所讲,又何尝不是自己所经历的?
闻人立雪柔声道:“你还有我。”
李长风抬头看她,眼眶泛红:“幸好,我还有你。”
他擦了擦眼泪说:“不谈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今晚你怎么会和玄象打起来了,还有你假扮琴姬化名木兮,是要做什么?”
闻人立雪幽幽说:“我要杀一个人。”
“杀谁?”
“当今太子太傅,阴阳符师大家,丹虚太丘。”
李长风眉头微皱:“你为什么要杀他?”
闻人立雪抬头看着他眼说:“因为我和你一样,父母双亡,而且我很清楚,是丹虚太丘杀死了我的父母,所以我存活于这世上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以祭我父母在天之灵!”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酒盏忽然被一股巨力挤压成了碾粉,她的指节甚至因为愤怒而捏的惨白。
李长风看着她略微发抖的身体,按住了她的手。
“你冷静一点。”
闻人立雪看他一眼说:“但今夜功亏一篑,他并没有来。”
李长风:“所以你退而求其次,想要杀死玄象?”
闻人立雪点头:“为了今夜我已筹备许久,万事俱备,但世事难测,玄象若是没有舍身镜,恐怕早已是我刀下亡魂,天阙宫和太古恩祠牵扯众多,竟然肯把舍身镜放在玄象的身上,我最终还是没能杀死他,且今夜打草惊蛇,我恐怕又得回到飞狐谷暂避风口。”
谈及此处,她幽幽叹了口气。
李长风疑惑道:“舍身镜?”
闻人:“太古恩祠有秘器舍身镜,可让一天狼境之上的修行者,舍去半身修为纳于镜中,可以抵抗圣境之下的全力一击。”
李长风闻言一惊,这样想来就算闻人立雪和玄象凑得十分相近,也是无法杀死他的。
就在二人谈话间,门外的飘雪忽然被卷起,有冷风灌入。
坐在一旁打盹的年轻人起身,嘀嘀咕咕的要去关门,冷不丁看到门外出现了两个人。
一女人黑衣劲装,面容冷峻俏丽,一男子身着白衣,眼角泛狠。
女子迈步而入,环视四周,眼神锁定在那身穿绒毬的闻人立雪背上。
闻人立雪蓦然一惊,转过头去道:“师傅?”
罗刹殿血茉莉孙罗笙。
罗刹殿赶鬼将白夜。
这二人竟然都循着闻人立雪的脚步,来到了酒馆中。
“师傅,您怎么来了?”
“我今日来,正是要斩断你的情障,好让你沉心修行。”孙罗笙话音刚落,偏过头去看一旁的李长风。
只是稍稍对视,李长风就感觉眼神刺痛,如有针扎。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闻人立雪脚步微偏,挡在了李长风面前。
她看着白夜沉声道:“你跟踪我!”
白夜:“师妹,师兄这是为你好!”
闻人立雪不愿再与他多说,她转而看着孙罗笙道:“师傅,徒儿不孝,但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伤害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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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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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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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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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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