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审查的结果,发现情报科的华东股和华北股中,都有问题人物。
这几个人,都是审查组在调查财产及收入来源时查出来的。
而且全都是李凤年通过稽查股股长何友国认识的。
其中一位还是华东股情报分析小组的组长。所有从华东地区,包括陈浩秋的上海站,上报的情报都会由此人经手。
好在大部分的情报价值都不大。涉及绝密部分,电讯股编译后,都会直接上呈马春风。
特务处还算好的,大小只有四个人。甚至比宪兵司令部都要少。
这也和特务处建立不久,之前国民政府的军事情报,大都由宪兵司令部和党调处负责的原因有关。
最多的是党调处,和特工总部加起来,两处足有十多号人,其中大部分都和李凤年有关联。
公布审查结果的高级会议上,陈祖燕一直板着一张脸,全程未说一句话。
用马春风告诉方不为的话来说,陈祖燕挨了委员长的一巴掌,真的不冤。
要不是因为江右良的案子,提前爆出了李凤年,这些人迟早都会被拉拢成汉奸。
查到的所有内奸,都有一个共性,职位不高。几个首脑商议后,最后还是打消了利用这些内奸故意向李凤年及外界泄露消息的打算。
委员长亲笔批示的调查结果和结案报告,都不是这种级别的人能够接触到的。
所有人全部都搁置处理,等李凤年归案后,再行批捕。
因为行政院参与的原因,这起案子的影响很大,又在几部首脑的有意纵容之下,保密措施并不是很严格。
这也就导致了,知道案情的人很多,特别是行政院。
当然,是精心设计后的案情。ωωω.χΙυΜЬ.Cǒm
结案报告中没有涉及到重大军情,不然想泄密的人也要先掂量一下后果。
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其中的内容也会传的各部皆知。
几部首脑都一致认为,李凤年在南京经营多年,肯定还有身居高位的人物关系,比如像贺清南这样的。
传到李凤年耳朵里,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
所有该放的风声全都放了出去,该准备的手段也全准备好了。现在就看李凤年这只鱼上不上钩了。
审查组走了之后,高思中建议方不为,能不能找个由头把付高昌放出去,但方不为当场就给否决了。
特务处是那么好进,又那么好出的?
不看赵金山为了救他那几个手下,费了多大的周折,花了多大的代价?
随便找个理由放付高昌出去,不是明摆着让李凤年起疑么?
一提到付高昌,方不为也有些咬牙。
他本来是想,如果有人过问,不管是什么来历和身份,方不为都打算如赵金山一般,勒索一笔钱财后就放付高昌出去。
李凤年看到自己的心腹大摇大摆的出来以后,肯定会因此放松几分戒心。
但这王八蛋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自从关进来之后,别说捞他的人,连个打问的都没出现过。
方不为只能当做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一直把他关下去。
他相信,李凤年如果真起了疑,认为自己还没暴露的话,肯定会从付高昌的身上打主意。
……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南京南郊的弘觉寺,一个黑影翻过院墙,直奔后殿。
穿过后殿之后,黑影进了一间普通的禅房。透过蜡烛昏暗的灯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定定的看着进来的黑影。
来人关好了房门,摘下头上的帽子,当做扇子扇着风,语气轻松的对李凤年说道:“李老板,通过我的消息来源,全部都确实了,你的担心全都是杞人忧天!
江右良确实是被从玄武湖抓到的,但刚刚落网之后,就发现江右良已经服了毒,被送到了医院。但晚了一步,没救过来,当夜就死在了医院!”
男子说着,递过了十几张照片,指着最上面的那两张说道,“这是他在医院的检查报告和死亡证明……”
李凤年拿起照片,又从床上摸出一个手电筒,打开后仔细的看着照片。
确实是中央医院的正式行文,这一点李凤年还是能认出来的。死亡时间正是江右良落网的那天晚上。
“没有拍到江右良的照片?”李凤年狐疑的问道。
“我的李大老板,人家那是医院,不是义庄,还能把尸首留这么长时间?就算留下来,这都快十天了,早生成一窝蛆了,给你你能认得出来?”男子嘲讽道。
“当天夜里,尸体就被扔到了焚尸炉。好在医院知道人是宪兵司令部送过来的,没敢当废物处理,把骨灰留了下来!”
“江右良有死志,敢自尽,这一点我信!但抓他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中毒?”
江右良竟然在当天夜里便死了,说明他是急性中毒,药量绝对不少,所以李凤年觉的有问题。
砒霜无解,但并不是吃下去就会要人命。刚刚服毒后,若是及时催吐,便可以减轻中毒的症状。不管是谁抓到江右良,看他吃了毒药,都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才对。
“呵呵呵……”男子压低了声音笑了几声,又对李凤年说道:“要不是我多方查证,就连我都不敢相信。
江右良是被特务处的人抓到的,但宪兵司令部和特工总部的人也同时知道了消息,全跑去抢人了。宪兵人多势大,人最后被他们抢走了。但抢人的这个团长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着立功,根本没想到这一点,等江右良吐血之后才发现……都已经吐血了,证明毒已经渗到了五脏六腑,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宪兵团长抢人?”李凤年念叨了一句,“是什么人?”
“警备团的,姓车!”男子回道。
“车庆丰?”李凤年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个人!”男子回道,“现在已经被革除军职,关入宪兵大牢了。当天,医院的好多人看到,他是被抬着送进病房的……”
男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全身的骨头都被谷振龙打断了!”
要是车庆丰,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李凤年稍稍的放了放心,又问道:“步少纲呢?”
“这个更干脆!”男子双手一拍,兴奋的冲李凤年竖了个大拇指,“兄弟我不得不佩服李老板,真是好手段。手下的人物竟然被调教的如此无畏?有时间了,一定要教一教兄弟我!”
李凤年脸色一黑。
教个屁!这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对方获取情报的手段一点都不比自己弱,就说明也是在南京城经营了多年的老手。
但这是个生面孔,李凤年绝对敢肯定,他在南京没有见过这个人。
所以李凤年有十成十的把握,这个男子身前或是身后,绝对站着一个在南京官场上的关系不输于自己的人物。
日本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谍报组织,从来都不允许横向联系。要不是自己出了事,不敢亲自联络手下的间谍,日本人绝对不会让这个人露面。
只要确定自己安全,自己必然要回南京城。只要自己还能公开露面,就不可能会再次见到这个人。
“不需如此吹捧,孙先生还是说正事吧!”李凤年沉声说道。
此人自称姓孙,李凤年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假名。
“步少纲冲卡未果,被特务处抓了回去。关了两天,看没有人来救他,竟然自杀了……”
“不可能!”李凤年断然的摇着头,“江右良能乘着不懂行的宪兵团长不备,服毒自杀我信。但特务处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给步少纲这种机会?”
“啧啧……”男子摇了摇头,“步少纲和曾次长是什么关系,李老板肯定清楚。所以特务处其实是把他当大爷一样侍候的,没绑没吊,只是铐在了桌子上……”
说到这里,男子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也是我最为佩服他的地方。这个步司长,是在半夜,爬在桌子上装睡的时候,磨断了自个的脖子……”
男子翻了翻李凤年面前的照片,把步少纲的那几张找了出来。
这是调查组刚到特务处,曾中明的人还没有对步少纲的尸体开膛的时候拍下来的。数量不少,足有五六张。
面部虽然有些浮肿,但还是能看出来,照片上的人正是步少纲。
李凤年看完了照片,发现除了脖子上的伤口之外,全身再没有任何外伤。
“曾中明怎么说也是汪院长的亲信,根本不相信步少纲是畏罪自杀,直接报到了汪院长那里。这事闹的挺大,委员长责令三部加铁路部联合调查,但步少纲确实是自杀无疑。最后还是汪院长出面,硬是将此事定性成了意外,逼着马春风认错不说,还赔了钱……”
男子又翻着照片,找出了各部门上报的调查结果的照片。
宪兵司令部,党调处,特务处的报告全有。上面还有谷振龙,陈祖燕以及马春风的等人的批语和亲笔签名。
李凤年终于坐不住了,惊骇的看着男子问道:“你在委员长的侍从室也有人?”
不然男了不可能同时能把三部的调查报告一起找来。
男子笑而不语,又把照片往下翻了翻,指着最后的几张,示意让李凤年往下看。
当看到盖有委员长大印的结案报告时,李凤年浑身一震,惊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确定无疑了。
不然这样的绝密文件,根本不可能泄漏出来。
但李凤年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问,男子都是不会承认的。
不然哪一天,万一自己暴露,交待出去的话,男子的内线也就无法幸免了。
李凤年定了定神,又缓了两口气,拿起那几张拍有结案报告的照片,仔细的看了起来。
对于报告中声称江右良是汉奸一事的定性,李凤年嗤之以鼻。
江右良要真是汉奸,还能如此狼狈。
也怪自己疏忽了。没想到江右良来找自己之前,竟然就已经叛变出了党调处,更没想到上海案发生的时候,江右良就在上海。
更不用说江右良竟然和姚天南是亲兄弟。
要是提前知道,他早把江右良控制住了。
日本特高课给他下达的任务,他能从江右良这里完成一大半。
李凤年一想到这里,肠子都要悔青了。
送到嘴边的肉没吃上不说,更损失了步少纲这么一员大将,还害他差点暴露。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好在江右良和步少纲都在开口之前自杀了,不然多年的心血全将付之一炬。
李凤年咬了咬牙,把懊恼的念头清了清,继续往下看。
报告当中也提到了姚天南一案,以及司机的日谍小组,当看到负责资金的那个女会计,名叫上杉的日本女间谍当场死亡时,李凤年微微的眯了眯眼。
日本特高课除了让李凤年调查姚天南及上海案的具体内情之外,还着重让他调查上杉所掌控的那笔活动资金的具体去向。
几千两的黄金,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款,日本人不可能当没事发生一样。
女会计死了,特务处的内线也称特务处并没有搜到多少钱,那这笔钱的去向就成了迷。
李凤年接到任务命令后,特意查过,这笔钱还是通过他的关系,从和水金行兑付出去的。
钱还没有花出去,姚天南的案子就发了。李凤年怀疑,这笔钱应该是被漏网的上杉的下属私吞了。
日本人人生地不熟,拿着这么多的黄金,想兑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李凤年特地让和水金行暂停金条兑换业务,想看看南京或是上海两地,会不会突然涌现出和水金行的金条来。
等这次回去后,就可以着手调查了。
李凤年暗暗的打算着。
报告当中没有提到步少纲,想来是汪院长力争的结果。看到贺清南被降职处理以后,李凤年盯着男子问道:“贺清南现在如何?”
“听说是被关了几天,还挨了好几顿打!”男子笑着回道,“虽然被降成了科长,但党调处和特工总部还是归他执掌……哦,对了,我的人昨天还看到,他去鸡鸣寺上了香……”
李凤年精神一振,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敢相信自己还没有暴露的关键原因。
整个党调处和特工总部,全都清楚贺清南和自己是莫逆之交。如果怀疑到自己,几大特务机关肯定会调查自己的关系来往,贺清南岂能幸免?
至少也会被重点审查,别说去上香了,不被直接关进大牢就不错了。
党调处接连出了姚天南和江右良两起内奸案,贺清南只是被官降一级,想来还是陈氏兄弟给他求了情的缘故。
“多谢孙先生了!”
想到这里,李凤年才感觉自己的心回到了肚子里,将照片推到了男子的面前。
男子左右瞅了一眼,看到了门后用来洗脸的铜盆。拿过来之后,就着蜡烛,将所有的照片一张一张点燃后,扔进了铜盆里。
等照片全部烧完,男子才抬起头来,看着李凤年问道:“李先生这是准备露面了?”
李凤年沉吟了一下后回道:“明天,我先联系一下手下,试探试探再说!”
男子撇了撇嘴,李凤年也太小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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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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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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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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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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