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淡淡的点了点头,伸手去推木轮子,样子有些吃力,林玉安心中下意识的一紧,却听余嘉声音平静道:“要喝杯茶吗?”
他的声音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清冷,让人听了却无法拒绝,林玉安不由点头,脱口而出道:“我帮你吧!”
余嘉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林玉安就上前帮他推轮椅。
少年身姿挺拔的坐在轮椅上,一件竹青色的云锦暗纹衣袍衬得他十分清瘦,林玉安却是暗暗使了大力才把轮椅推动了。
余嘉的嘴角一勾,眼波中漾过一抹笑意。
若不是余嘉,林玉安都没有想到斗书阁上面还有一个宽敞的隔间,屋里有淡淡的梅枝薰香,两扇格子大窗用木棍支起,窗棂上垂下三五根翠色青蔓。
窗边一个方方正正的香樟木桌子,桌旁两张简单的圈椅,桌上有个袖珍红泥小炉子,炉子上一个长柄砂壶正咕噜作响,屋里透着一种拙朴的气息。wWW.ΧìǔΜЬ.CǒΜ
清风穿堂,茶香袅袅。
真是个好地方。
余嘉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一只手抓住圈椅,吃力的站起身挪步坐过去,林玉安一脸惊愕:“你能走?”
余嘉坐稳后,伸手端过砂壶往青花瓷茶碗里斟了一杯茶,这才淡然道:“只能短距离移动。”说着推了推桌上的茶杯,“尝尝吧,上饶白眉,有市无价。”
林玉安接过茶杯,放在鼻尖轻轻的嗅了嗅,茶香怡人。见她不喝,余嘉的声音响起:“不喜欢吗?”
她面色微红,赧然道:“太烫了。”
林玉安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朝外望去,江面宽阔,远山如画,山间有云雾缭绕,“没曾想斗书阁竟然是你的,这真是个好地方。”
余嘉剑眉微挑,呷了一口茶,这才悠悠道:“你喜欢看书?”
在余嘉的印象里,女子都是喜欢漂亮首饰,或是纹样时兴的衣裙,再或者就是胭脂水粉,爱看书的姑娘,还真不常见。
林玉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带着几分怅然道:“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这样的回答,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他。余嘉没有再出声。
望着丹青般的远山,林玉安心里浮现出母亲的面庞,她好久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有没有……想她。
如今回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总爱在放衙后给她带糖葫芦,或者是饴糖回来,她总爱蹬着小短腿爬上炕,去抓炕桌上的糖果,可是又总是够不着炕,父亲这时候就会把她一把抱起来,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安姐儿是个小人子,够不着桌子呢!”
母亲会在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亲自去给她和父亲做糯米团子吃。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一直是温婉柔静的,宛如画中款款走出来的美人。
母亲的刚强,都是为了她。林玉安心中一酸,眼眶就有了水光,她忙望了望天,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男子清澈温和的声音响起,林玉安满脸不可置信的转头望着他,这……这诗他怎么知道?
这是她十二岁时写的,当时母亲称赞她豆蔻词工,不妖不媚,却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过,她也就把那首诗藏在了书页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余嘉看着少女震惊的面庞,风轻云淡的又续了一杯茶:“天色已经不早了,喝了茶就回去吧,喜欢什么书,你拿了去便是,当我送你的。”
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林玉安俏丽的眸子炯炯有神的望着余嘉:“这首诗你从何得来?”
余嘉但笑不语,并没有回话,林玉安察觉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莽撞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王家,已经是未时三刻了,从斗书阁出来,林玉安特地去离王家不远的念香阁买了些安神香,让人送去了怡然居。
一身疲惫的回了自己的闺房,红缨献宝似的端了一碟子花样别致的豆绿色糕点出来:“姑娘,这是三夫人让人给我们送来的,说是宫里赏的,贵人们都吃得。”
林玉安失笑,拣了一块吃了,让秋奴和红缨拿下去分了。
入口清香软糯,甜而不腻,的确是好东西。
第二日发生的事很快就把林玉安心里的不安冲淡了,汪家来提亲了。
六十八抬大红聘礼,码放了半个院子,压抑了多日的王家上下开始活跃起来,仆妇们进进出出,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林玉安在屋里做针线,娟儿急急来叫她去主院,说老夫人要见她。
看娟儿的神色,林玉安不敢耽搁,放了东西就先一步跟着娟儿走了,嘱咐秋奴把她昨儿晚上打的新络子一同拿过来。
想比府里别处的喜气洋洋,怡然居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院门口的仆妇目不斜视的立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海棠花早已经谢了,枝叶凋零,露出光秃秃的褐色枝干,显得有些萧瑟,桂花倒是翩然盛放。
路两旁摆着讨喜的芍药,是从温房里搬出来的,到了晚上,花房处又要一盆一盆的端回去,在天没有亮的时候,又要把花摆好。
明亮的堂屋里,英国公夫妇并肩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汪泽一身石青色秋袍坐在下首,正姿态优雅的喝着茶。
看到他,林玉安就不禁想起那个同样高贵的少年,差不多的年纪,汪泽有着几分世家子弟难以避免的傲慢,余嘉则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细细相处,又觉得他为人随和,可再定睛一看,又发现他还是那样的冰冷。
思量间,汪泽已经看了过来,落在林玉安身上的目光不同于以往,而是多了几分炙热的占有的探究。
林玉安不禁皱眉,对上汪泽的视线,神色中就有了不虞。
高堂上坐着的不是老夫人,而是一身水青色华服的魏氏,林玉安愕然,上前行了礼,就看见素妈妈从内室走出来,领着她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还没有起身,素妈妈解释道:“突然头痛起来,吃了药了,外面就让三夫人先招待着。”
林玉安释然,径自取了茶碗,问素妈妈要了几颗蜜饯,用蜂蜜兑了,斟了一碗水过去:“外祖母吃了药,口中可苦?尝尝这个,在南水庄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哄玉安吃药的。”
王老夫人脸上的阴云乍然被散尽,开怀大笑道:“敢情我家安姐儿这是把我一个老婆子当孩子哄啊?”
素妈妈见老夫人开心,也笑了起来,几人笑着笑着,眼里渐露水光,老夫人这才止了笑接过茶碗,用勺子搅了搅,抿了一口,果然是酸酸甜甜的。
屋里安静下来,就显得肃穆十分了,林玉安试探道:“外祖母急急的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看着不同以往安姐儿,王老夫人忽然把她搂在怀里,心里发酸,声音就有些哽咽:“安姐儿啊,外祖母能够活一百岁就好了,看着我的安姐儿高高兴兴的出嫁,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我才能死而无憾啊!”
林玉安心底更是疑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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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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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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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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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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