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窗外出了会神,一转身,见李妈妈面色有异,似是有什么心事。
“李妈妈,怎么了”
“姐,老嬷嬷在咱府里时和妈妈了一件事”
老嬷嬷讲的关于悦妃的事,经李妈妈之口告诉崔眠,再经崔眠之口告诉贺远。
那一夜贺远一宿未眠,辗转反侧。崔眠没有和夫君一起熬夜的爱好,她用被子蒙上头自己睡了,她已经这么瘦,再熬夜就瘦成纸片片了。
贺远当然舍不得娘子一个人睡觉觉,天还没亮,就把崔眠从床上提溜起来,不顾她的抗议,骑上乌金,两人一马出城了。
城门还没有开,看到贺王爷的令符,城门官慌忙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这时崔眠也醒过盹来,亲王郡王无圣旨不能离京,出城去庄子也需在府内长史处备案,可今日贺远既动用令符,又没和长史报备,他这是要做哪般
“师父,我们去哪儿”
“别话,肚子里灌进凉风,对身子不好。”
好吧,崔眠如今是大熊猫,重点保护,连骑马话都不行了。
崔眠心里还是甜丝丝的,贺远虽不怎么滴,可是成亲后对她还是挺怜惜的,他这样一个人,能做到这样还真是人品飞跃。wWW.ΧìǔΜЬ.CǒΜ
当天空出现鱼肚白时,他们来到那片桃林,此时已是夏日,桃花已谢,密密麻麻的绿叶盖在枝头。
崔眠知道,这是江嬷嬷的墓,这些桃树是贺远亲手栽的,长得并不好,但过了多年,也都成活下来。
几年前崔眠从五夷回到京城,贺远就带她来过这里。这些年来,每年江嬷嬷的祭日,贺远都会一个人来这里,还会让崔眠备上几样清淡的菜肴。
贺远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带她来给江嬷嬷扫墓,除了最初的那一次,崔眠这是第二次来。
今天并非江嬷嬷的祭日,贺远也没让崔眠准备菜肴,连杯水酒都没有。
“跪下。”他轻轻对崔眠道。
崔眠一愣,抬头看看贺远,却见贺远已在一旁跪下了。
她吃了一惊,贺远虽然对江嬷嬷极是尊敬,但主仆有别,君臣更有别,江嬷嬷毕竟只是下人,而他是皇子。
以前跟着贺远来这里,贺远也挺多是蹲下,她不记得除了皇帝、太后和皇后以外,贺远还给谁下过跪。
见她发呆,贺远伸手一拉,崔眠只好捱着他跪了下去。
“娘子,这里面的人是我生母,也是你婆婆,她生了我,又将我抚养成人,却从未与我相认。我们一起给她老人家叩头吧。”
贺远的话信息量太大,崔眠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这里面的人不是江嬷嬷吗自家夫君的乳娘,怎么就变成他的生母了皇帝嫌自己老婆不够多,连儿子的乳娘都不放过不对,要先有儿子才有乳娘。
她像木偶一样被贺远强拉着叩了头,又被贺远从地上扶起来,这才傻傻问道“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远又看一眼那座孤伶伶的坟茔,眼睛里隐隐的有了泪光,他柔声道“这里的桃花已经谢了,下次再来,你记得多摘些桃花带来。”
然后,他牵着崔眠的手,带她走到一旁,象是不想打扰这里沉睡的人。
不远处有几块青石,石上沾了清晨的露水,有些潮湿,贺远铺了帕子在上面,自己坐上去,拍拍膝盖,示意崔眠坐过来,倒也不是他想在这里和娘子亲热,只是崔眠的身子受不住石上的寒凉。
“眠,你还记得时候你问过我,江嬷嬷可否是绝代佳人,我她老人家非但不美,且还甚是丑陋”
崔眠记得,那时还在桃花城呢。
“江嬷嬷的脸上横七竖八有几道伤痕,她是年幼时路遇强盗,损了容貌。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用剪刀划的,给我剪脐带的剪刀。”
崔眠打了个寒颤,她全都明白了。
难怪皇帝准许儿子给乳娘守孝三月,原来那不是他的乳娘,而是生母
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皇帝能将悦妃打入冷宫,那定是已经失宠。既然这个男人让她伤了心,她便瞒下怀孕这件事,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的是位皇子。她毁了自己容貌,换来儿子在宫中正常长大,将他变成皇后嫡子,远远好于让他做为弃妃的儿子长大成人。
皇帝终归对这个旧爱还有怜惜之情,不但让他们的儿子代替皇后夭折的亲生子,还让她做了皇子的乳娘,这就难怪要从桃花城招来琴嬷嬷和翠嬷嬷,因为桃花城紧邻五柳镇,那里是她的家乡,有这两个同乡妇人作伴,她才不会孤单。
直到儿子十五岁封王,她终于离开了皇宫,这个断送了她的青春与爱情的地方。可惜儿子远走他乡,一走经年,直到她大限将至,儿子才能回到她身边。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至死也没有告诉他真相,她这一生最大的欣慰,便是在她身后,身为亲王的六皇子为她守孝三个月,这是历朝历代绝无仅有的事。
清悦庄里满是蕙兰,那才是她最喜爱的花。当她成为乳娘后,她的房里从未有过一盆蕙兰,并非是她不喜欢,而是她不敢,高雅的蕙兰属于绝代芳华的悦妃,而不是她。
贺远一直以为她喜欢桃花,这才为她亲手栽下这片桃林,却不知她爱桃花,只是因为桃花是她的家乡。
英宗看桃花,想起的应该也是悦妃,他在五柳镇的赌场中见到的悦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其实我远比其他兄弟要幸福,后宫之中,无论品级高低,除了皇后以外,任何妃嫔都不能亲自抚养皇子,而我却一直长在生母身边。”
贺远还有一件事没有出来,那就是大成有律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庶出子都没有资格安葬自己的生母。而他不但为江嬷嬷悦妃办了丧事,更为她守孝。
她泉下有知,亦应含笑,若是当年带她离开五柳镇的那个男人不答应,亲生儿子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这样做。英宗心中对她有情,有愧。
贺远和崔眠回城时已是日上三竿,因为只是相隔两个时辰,只需在城门官那里消了登记便是,不用惊动宫里派驻王府的长史。
崔眠不合时宜的长叹一声,贺远不明觉历,以为她还在揪心悦妃之事,还傻呵呵安慰她“宝贝,为师永不会负你,你也切不要像我生母那般刚烈。”
苏家大姑娘苏纤纤深得其母叶老太太的遗传,爱起来能私奔,恨起来能毁容,贺远真的怕了,娇妻如果也这样,那他只能撞头了。
崔眠这个没良心的,当然不是为她那已经作古的婆婆伤心,悦妃爱得热辣辣,恨得坦荡荡,让那个花心男人一辈子愧疚,这样的女子,绝壁让她佩服,但她才不会模仿,贺远如果像他的皇帝爹一样,爱完一个又一个,她就咯嚓一刀,断了他的子孙根,让他永远没烦恼
她叹气只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若不是当年她死活不答应,贺远真的就让她当老婆了,到时生个孩子都不能在人前叫她一声娘亲,死了都不能给她送终,太可怕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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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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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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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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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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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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