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涯先生,”张文学满脸热情,抢步上前扶住了老者,“先生也不和学生一声,学生也好备车去接。怎好劳动先生亲来”
等到洪助教和马山长都见过礼后,众人劝苦涯先生坐在了上首,几个人就叉手立在他面前,诚惶诚恐。
张文学趁着施礼的机会,眼角往苦涯先生的袍底看去,待看明了里面确实是一层麻衣,偷偷的往大郎方向看了看,头垂的更低些了。
苦涯先生捻须笑道“老朽刚刚从克明坟上回来,顺路来家中看看孩子。文学倒是好记性,还记得今日是三七。”这话一出,张文学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尴尬,他哪里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只是因为听到了声律启蒙一书的事情,特意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沾光的。
苦涯先生如同没有看到他脸上表情似的,连声称赞张文学爱护子弟。直到吕氏端来了茶水,张文学恭恭敬敬的端了上去,才算堵上了苦涯先生的嘴。
苦涯先生乐呵呵的啜了口茶水,眉头皱了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茶碗放下,问道“张文学来多久了”
张文学听到苦涯先生一直称呼他的官职,悚然一惊,答道“在先生面前哪里当得起文学的称呼,先生直呼学生名字既可学生是今日下午到的。”
苦涯先生点点头又问了洪助教和马山长几句话,随后便把目光落在了大郎身上,见他通身孝服面容消瘦,在那里颇为老成持重,没有同龄幼童的活泼和明朗,眼眶瞬间红了。
“年纪竟有如此学识,了不得老朽曾教过你父三年,原以为他能蟾宫折桂,却未曾想转眼间就”到这里,苦涯先生的声音逐渐低沉,怔忡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如今,他虽早逝,见到你们颇为聪颖懂事,想必也会欣慰的多。”
看到苦涯先生如此悲痛,张文学三人慌了神,端茶的端茶,捶背的捶背,劝慰的劝慰,闹了一个鸡飞狗跳,把安木和大郎挤出圈外。
安木没想到这位苦涯先生竟是动了真情,心中微有一些感动,抬首看了他几眼嘴角动了动想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握住了大郎的手,姊弟俩人依偎在一起如同风中浮萍孤苦无依。
苦涯先生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今日老朽只是为克明三七而来,不免伤了情,还望几位莫怪我失礼之过。”
张文学是个聪明人,听到苦涯先生这句话,便知道他们有话要,找了个借口三人退了出去,将院子里的书生们也一起带走。
“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敢欺负到我的门上”苦涯先生等到张文学三人出去后抚着大郎的肩膀,柔声道,“傻孩子,怎不早些派人去找我若不是今日来,我还不知呢家里的那些人都是混帐东西,什么怕我受不住,连克明的丧事都不敢和我,由着这些腌臜货色欺负你们若是我早知道,岂会让你们受这些委屈”
安木听了他的话,心中一股暖流涌上,激动的叫了声苦涯先生。
“叫我甚”苦涯先生唬着脸,怪道。
“大父”安木福至心灵,立刻福身叫了声大父。
听到安木这个称呼,苦涯先生的脸上露出笑容,道“我教了你父五年,论理你和大郎是我的孙辈,叫我一声大父也不算过份。”
安木听了这话,立刻拉着大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苦涯先生坐在上首,端端正正的受了大礼,然后又了一番安木才明白,原来这位苦涯先生姓郑,是陈州有名的文学大家,安举人正儿八经的授业恩师。
苦涯先生道“高氏虽是一个糊涂人做了糊涂事,到底是你们的娘亲,万不可恨她。我有几个学生在京中为官,待我写了信让他们设法为你娘亲谋一个诰命。有了这个诰命,你们姊弟将来也生活的容易些。”
安木听了这话,多日来在眉头凝聚的乌云如同被风吹散,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多谢大父”领着大郎以手加额恭敬的行了一礼。
苦涯先生看着聪颖伶俐的安家姊弟,想到早逝的安克明,不由得长叹。扭过头看着那碗沏的乱七八糟的茶,心中百感交集,安克明饮茶极其挑剔,吃茶只用红泥炉烧煮,所饮之水必是隔年的雪水埋在树根下消尽了轻浮之气才肯入口。没想到他一去,家中竟成了这个样子。m.χIùmЬ.CǒM
待听到安木家中的粮仓曾被村民搬空时,急忙叫安木和大郎扶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粮仓已满了才点点头。又去看了前院的棚屋,当看到棚屋四面漏风不能挡雨遮风之时,脸上抽搐了一下。
对李进道“大郎和他姊姊尚年幼,待五月时再搬到棚屋中守庐吧。若是有人问起,只是我的意思。总不好叫他们姊弟为了守孝,却连命都不顾了吧。”
李进听了这话喜上眉梢,急忙拱手道谢,又了一番安木和大郎的好话,他们整日吃粥没一点油水,到了夜里就睡在棚屋,天天到安举人坟前读书,一心一意给父母守孝。只听得苦涯先生满脸带泪,搂着大郎一迭声的叫痴孩儿痴孩儿。
到了日头西斜时,才依依不舍的将苦涯先生送上牛车。
苦涯先生拉着大郎的手道“痴孩儿,在家里听你姊姊的话。你姊姊虽年幼,倒是一等一的明白人。今日大父来的匆忙,明日派人来给你家送些油粮来。”
安木急忙道“大父身子不好,不要过于劳累,家里不缺粮食吃。”
苦涯先生摇摇头没接这话,看着聚集在他牛车旁的书生们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问道“克明早夭,可给大郎留了名”此话一出,牛车旁的书生们立刻屏住了呼吸,羡慕的看着大郎。
安木对这件事情没有印象,往大郎那里望去,见到他摇头,便叉手道“禀大父,先严去的急,未曾给大郎起名。”
苦涯先生唔了一声,沉吟半晌后方道“大郎少有贤名,赐你名文卿可惜父母早逝,便字天瑞,好借上天的瑞气压压晦气。”
“多谢大父”安木知道古代人起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尊长者不可取。苦涯先生替大郎起了名和字,那便是将他列入到了门墙下,急忙拉着大郎当着众人的面磕了三个响头。
苦涯先生又当着众人的面勉励了大郎几句,才让牛车缓缓开动往村口而去。随着他的牛车开动,张文学三人和一众书生们紧跟着也坐上各自的车子,渐渐的消失在村口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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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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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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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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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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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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