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蕊近来喜欢研习如何增进棋艺,这是她在打理庶务之余新得的乐子,对着棋谱看得入迷了,经常是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夫人,老爷让人送来了不少上好的贡茶,想来是皇上赏的,”彩琴手里拿着一封茶叶走进来,兴致冲冲地说道。
钟蕊的目光没有从棋盘上挪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先收起来吧,我现在不喜欢煮茶了。”
前些日子,她偶然得了一套珍贵的茶具,想着放在库房里也是无用,便拿出来跟着麽麽学习如何煮茶,只是几回过后兴致就淡了。
学的再像,那也不是她。
“老爷说他还等着喝夫人亲手泡的茶……”
钟蕊放下手里的棋谱,闻言倒是瞥了她一眼,“新皇登基,他有时间来喝我的茶?”
上个月,靖宣帝禅位,着太子孟泊睿为帝,建制靖成,而徐新来则被封为了当朝宰相,履辅佐之事。
从当初的无名小官,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位置,只用了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徐”这个姓,俨然成了京城中不容人忽视的存在。
连带着她这个宰相夫人,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彩琴一愣,她有些懊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夫人,老爷他近来事情多,等他忙完了……”
“行了,等他忙完了再说吧,”钟蕊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
彩琴还想要再劝几句,可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等听清楚来人的声音,不免大惊失色,“夫人,似乎是姑奶奶来了……”
话音才落,徐意弦就已经走了进来,看着端坐在上首位置的人,竭力压制住心中的不满,“嫂嫂,我写的信你没收到么?”
几个月以前,她就写信入京,表示想要来这里过年,等了又等也不见回音,恰好新帝登基,徐意弦听说她哥哥被封为了宰相,便赶紧收拾东西过来了。
钟蕊没有忽视她眼中的得意,只当没有看见,“信收到了,但是我没有时间给你回信。”
有时间下棋,没时间回信,这是连借口也不愿意找了。
徐意弦冷哼了一声,“嫂嫂当真是好大的气派,不管怎样,我还是这家的姑奶奶,是我哥的亲妹妹。”
话说完了,对面的人却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徐意弦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母亲离世前,你们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我的,嫂嫂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两年前,徐母因病离世,生前可怜她所托非良人,所以遗愿便是嘱托徐新来能念在血缘情分上,多看护她几分。
这可是徐意弦最大的筹码,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徐新来骨子里有多孝顺。
偏偏这样孝顺的人,不愿休妻纳妾。
钟蕊脸色未变,只是轻声解释起来,“母亲将你托付给了你哥哥,所以你应该去寻他才对,现下找我却是无用的,毕竟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愿意管你的这些事。”
说罢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只直接打发她出去,“我性子喜静,你无事便去你的院子吧。”
徐意弦瞪着她,“我要留在京城。”
明明她的身份已经与往日不同,偏偏只能跟着那无能的丈夫一起蜗居在小城,每天守着那清贫的家,徐意弦当真是受够了。
“和你哥哥去说,答不答应都在他,”钟蕊还是这句话。
她和徐意弦向来不对付,以前或许看在徐母的面子上,还会做做表面功夫,可是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她也就不用顾忌太多了,该怎样自然就怎样。
徐意弦的眼睛闪过愠怒之色,故意戳她痛处,“那当然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管,嫁进我们徐家十几年,谁曾想到了最后还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真是丢死人了……”
徐新来是个好夫君,不仅官运亨通,深得帝王信任,而且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多年来不曾有过二色,对待钟蕊这个原配夫人,始终都是疼爱有加,恩宠非常。
唯一的遗憾,不过是二人至今也不曾有过子嗣。
当然了,这都是在外人看来如此。
钟蕊勾了勾嘴角,好心提醒,“如果你能劝服你哥哥给我一封休书,那你今日这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但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可是要记仇的,后果怕是你不愿意看到。”
这么多年,不管徐新来前前后后换了多少个教养麽麽,也不曾让徐意弦扭转了性子,能够在外人面前稍稍收敛,已经是极限了。
是以,嫁进夫家之后,没有多久便原形毕露,惹得人厌弃,无奈之下又回到徐家,如果不是对方顾忌徐新来,只怕是早就将她赶出门了。
吃再多的亏,也改不过性子,这样的人,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徐意弦犹豫了一下,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脏话,跺了跺脚,然后便忿忿的走了出去。
如果徐新来愿意因为无所出而休妻,那她早就换了嫂嫂,怎么会受这些冤枉气?
做不到的事,争论到底也是无用的。
“夫人……”彩琴有些担心,更多的是为自家小姐抱不平,从未圆房的两人,如何会有子嗣呢?
这么多年,高氏等人明里暗里不知道催了多少次,找借口送来的求子秘方堆了厚厚一叠,可是准备做得再充分,遇上不配合的两人,那都是无用功。
彩琴也着急,可偏偏不敢多言,自家姑娘心里的苦,除了她,便再也没有人知晓了。
钟蕊摇了摇头,“行了,理她做甚?”
徐意弦算不了什么,从她嫁进徐府的时候就知道了,之所以说想要留在京城,也不过是顺势想要多打点秋风罢了。
果然,到了晚间的时候,钟蕊就听说徐新来命人明日一早亲自送徐意弦回她的夫家,就连除夕将至,也是不乐意多留她几天的。
“她说的话,你不用在意,”徐新来瞧着时辰还早,想了想,还是特地过来安慰了一句。
徐意弦给她的委屈,徐新来心里都知道,所以他会弥补在旁处。
钟蕊看着眼前这个外人眼中的冷面宰相,恩怨分明,奖赏有度,才干非凡,杀伐决断,这些词都是别人对他的夸赞。
可是,钟蕊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些。
“放心吧,我不会在意的。”
钟蕊是真的不在意,从她决定留在徐府,配合他掩藏他的秘密之时,她就知道有些委屈并不能算是委屈,因为说到底,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徐新来看了眼放在案几上的棋盘,想到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放你出府。”
话说出口,瞥见她脸上的惊讶,反倒是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嫌待在府里无趣,可以出去逛逛,至于什么时候想回来,都由你。”
她猜到了他的心思,徐新来并不怀疑,两人虽从未谈论过这件事,但是不代表心知肚明四个字不存在。
如今时机成熟,徐新来也觉得到了说清楚的时候,是去是留,他都愿意遵从她的心愿,即便从一开始,这场婚事就是交易,但是说到底,他依旧是欠了她的。
因为那点顾虑,事前他并没有和她说清楚,自作主张,是他最大的愧疚。
钟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许久,自嘲的笑了笑,“我真的还能回来么?”
回来徐府,但是能回去他的心里么?
徐新来移开了视线,“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是女主人,但却不是他的夫人。
从来都不是。
钟蕊没有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言尽于此,许多话也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人到中年,学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也是在维护那份脆弱的颜面与自尊,只有妥协,才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钟蕊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想到前两日她去钟家时,姜珺玥托她为几个孩子相看婚事,一会又想到高氏如今年纪也大了,但却时不时的要挂念她,当真是不孝,然后又想着长姐出宫游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再过几天会不会回来……
心里存了太多的事,钟蕊等了许久才睡着,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的她与如今的她没有两样,依旧是住在徐宅,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只是她不再是宰相夫人,不过是仆人口中的外室,名不正言不顺,日子虽然有些糟心,但是也算自在。
当然了,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没了钟家,她被夫家休弃,赶出府门的那天,钟蕊孤身一人落寞的站在京郊的河边,想着钟家的惨烈与悲壮,她一心想着绝不能苟活。
生前共了富贵,死自然也是要一起的,如此才不算愧对了她这个姓氏。
冰凉的河水渐渐没过她的膝盖,腰间,肩膀,然后是她的下巴……
马蹄声逼近,嘶鸣烈空,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就这样死了,谁还会记得你们钟家?”
钟蕊往后退了一步,回过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你愿意帮我?”
两人素不相识,她相知相伴的枕边人在面对困境时只给了她一纸休书,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凭什么要帮她呢?
话说出口,钟蕊自嘲的笑笑,死到临头了,她还敢再奢望,真是不上进。
“跟我走吧。”
这是他的回答。
没等几个月,钟泽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洗清,皇上封赏了钟家,且追封了钟婕妤为贵妃,先前百般撇清干系的夫家,带着众人来迎她回去,钟蕊只觉得讽刺,冷声打发了人。
他没有问她是否要离开,钟蕊便装作不知,继续在这里住了下去,一住就是多年,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她从最初的彷徨失措,变成了坦然处之。
东西两个院子,隔得不远,但是两人遇上的机会不多,偶尔在一起喝盏茶,用顿膳食,已经是不容易了。
钟蕊不敢奢求,他在她步入绝境时的救命之恩,早就阻断了两人的可能,即便他在徐母与胞妹面前百般维护,但是钟蕊心里清楚,他对她并没有情意。
多少年后,他病重躺在床榻上,宫里的御医来了一次又一次,钟蕊看着府里的仆人进进出出,终是忍不住去了他的院子。
这是她第一次去这里。
一走进去,钟蕊只觉得莫名的熟悉,院落的小道两旁栽种了不少花种,沁人的花香使得这里不再冷清。
钟蕊听见里间的动静越来越大,顾不得许多,步履蹒跚,小心翼翼的进了内室。
“你来了,”语气并没有多少意外,徐新来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钟蕊站定了步子,看着满屋的摆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幅画……”
“这是我在你们钟家找到的,觉得喜欢就带回来了,”徐新来没有隐瞒,主动回答道。
“可是……”钟蕊触及他的目光,坦荡且真诚,想到这些年他们的相处,再回到那天的初见,她忽然就明白了,“你救我不是偶然……”
“她无辜惨死,想来总是希望她的妹妹能活着的,毕竟钟家不能一个都不剩,”徐新来的脸色有些苍白,唯独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眼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光亮。
“你与我长姐……”
钟蕊只觉得不可置信,明明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如何能背着世人做出这样的事?
况且,她压根不信钟意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暗地里许下了终身,那当初就绝不会入太子府,成为后妃,因为钟父与高氏从来都不是为难子女的父母。
“我们没有什么,”徐新来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她不认识我,我们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
有时候想想,他自己都觉得造化弄人,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违背徐母的遗愿,坚守自身,苛待最后,那个女子甚至从来都不曾知晓。
可是那一日的初见,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心,以至于后来的遥遥相望,已经是他不可多得的奢望了。
能看她一眼,知道她过得好,那就足够了。
“那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钟蕊的内心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嫉妒,又或者是羡慕,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男人,心揪在一起,悲伤不已。
“不用做什么,好好活着就够了。”
徐新来没有要求,他帮她,并不是为了回报,所有的一切,只是来自于另一个女人的期盼。
钟蕊抿了抿嘴唇,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答应你。”
好好活着,为了他,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死去的人。
钟蕊想她是能做到的。
人走了,诺大的徐宅都是她的,徐新来没有爹娘在世,也没有妻妾子嗣,唯一有的,只有她这个别人口中的外室。
金银留给了他远在老家的胞妹,其他的都留给了钟蕊,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她总归是能好好活着的。
从一开始,他就为她考虑好了。
梦里如此,梦外亦是如此。
心不能给她,所以会尽力弥补她,不单单是因为所谓的愧疚,更多的是因为他答应了被他放在心底深处的女子,要与她好好的。
钟蕊醒来在床榻上坐了许久,忽然就释然了,她得到了他能给的一切,有了身份地位,可以满足当初壮大钟家的心愿,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xǐυmь.℃òm
对比梦里的那个夫家,她这些年以来,所过的日子,已经是神仙般自在了。
放下他,也是在放过自己,爱而不得,从来都不是发生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同为苦命人,不能在一起,但也不能分开,那就学习他将情意埋藏在心底深处,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人活着,哪能没有遗憾呢?
只要是活着,那就足够了。
如此才不算辜负了所有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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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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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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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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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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