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黑衣黑袍,半遮住脸,看模样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人华服锦绣,身材圆滚,是个半大不大的小胖子。
二人跳出草丛后,先确定了祖伯羊的身份,随后,那圆滚滚的小胖子便指着羿小狐,悄声说道:“就是他,碧游宫的羿小狐,二皇子多次点名的那位。”
少年微微颔首,扫了羿小狐一眼,先把他晾在一边,转而盯着祖伯羊道:“祖先生,你藏得好深。二十多年来,一直在洛阳乐坊中龟缩不出,实在让我等好找。”
祖伯羊冷冰冰的道:“你才多大,也认得你祖爷爷?小小年纪便做了北魏的走狗,怕不是从娘胎里就被人乱棒毒打了?呵,也学会咬人了。依祖某看,你咬的未必是人,怕不是你母亲的胎盘吧?”
羿小狐听到这话,当真是惊为天人。
他一直以为,这姓祖的面容冷峻、寡言少语,遇事不爱哔哔,出手却毫不迟疑,应该是个披着斗篷带着斗笠,很有逼格的江湖任侠。
谁知,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骂起人来,那叫一个阴损恶毒。虽然不带一个脏字,却比任何脏话都要难听。
他说那黑衣少年是走狗,这还尚在其次,说他自娘胎里便被人乱棒毒打,显然是在骂他母亲是个当妇,怀了孩子仍与外人银乱。
至于说那少年咬的不是人,是他母亲的胎盘,不就是在诅咒他们一家人断子绝孙?
还是手足相残,母子相欺的那种……
羿小狐大为震撼,心里默默嘀咕道:活到老,学到老,古人诚不我欺。看来,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我还得多磨练磨练。
二人显然没听出来这么多的弦外之音,总之就是觉得不好受。
可他们又不是斗嘴的人,想了半天,那小胖子只幽幽的憋出一句话:“你,你再骂个试试?”
羿小狐傻眼了。
这种要求,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果然,祖伯羊呵呵一笑,看向黑衣少年,神情淡漠的道:“你说你一直在找我?找你爷爷做什么?是缺个爹吗?那也不该找我,该找你妈呀。让你妈给你生个爹,你也算多了个叔叔。”
“哈?”羿小狐忍不住乐了。
这老头儿,还真是够损的。
倘若他不是互人国余孽,羿小狐倒想和他交流交流。
毕竟,他也看不惯鬼方国的人。
在他模糊的印象中,鬼方族,是西域诸国之一,与东胡的鲜卑族同气连枝。
他们一直想霸占中原,无论谁做大做强,免不了要率兵南下。
羌族、羯族、鲜卑族、丁零族……
如今的鬼方族,隶属于丁零部,被泛称为蝚蠕族、蠕蠕族。
蠕蠕,即虫子,该族群智力低下,不懂思考,更没有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在外人看来,与虫子无异。
换句话说,他们更像是一群未曾开化的原始部落。
最让人痛恨的一点,鬼方部落中,不少族群和羯人一样,吃人。
他们在混战中,在南下时,曾掳获过不少中原、江南的女子。少则五六万,多则几十万,带回去圈养在棚窝里,既作为族群发泄的对象,也作为囤积起来的粮食。
两脚羊两脚羊,老瘦男子是‘饶把火’,鲜美女子为‘不羡羊’,那些还未成年的幼童小儿,因质地鲜嫩,孺口绵甜,被称之为‘和骨烂’。
他们都是“两脚羊”,既用来食用,也用来泄愤。
虽说,羿小狐重生而来,也清楚的知道他所处的这个世界,与历史并不同轨。
但是同宗,同源;同归,同命!
二百年前,氐人领袖李雄占据成都,自称“成都王”;匈奴刘渊起兵离石,建国前赵。
五胡乱华的熊熊战火,自此揭开序幕。
东女国位置偏僻,路途遥远,依靠着与南国的盟约关系,勉强躲过一劫。
可是,处在战火夹缝中的西凉女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国的女子,个个清丽迷人,娇柔可爱,别说拿来用,便是拿来吃,那也极其诱人……
战火之下,从来都是残酷且暴虐的。
羿小狐并没有亲身经历,但每每想起来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总难免觉得心寒齿冷。
他对氐人族没有什么好印象,对于氐人族的兄弟之国互人族,也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双方狗咬狗,他乐得自在。
小胖子斗嘴不成,顿时恼羞成怒,呜哩哇啦怪叫着,向祖伯羊扑了过去。
祖伯羊侧身避过,胡琴一转,嘶声大起。
黑衣少年急忙挡在身前,以肉身接住无数道气息,侧目对小胖子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去结果了羿小狐。”
羿小狐正要伺机逃跑,听到这话,顿时气的想骂娘。
你们打你们的,关老子什么事?
老子又不是你爷爷。
小胖子即刻转身,刚想动手,突然停下脚步喊道:“浮海来了!”
黑衣少年眉头一凝,弃了祖伯羊,径奔羿小狐。
杀了祖伯羊,不过是清了个敌国余孽;杀了羿小狐,却是断了东女国儒道的念想。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羿小狐没有临阵经验,初次对敌,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眼见黑衣少年像是一团黑雾般,身形一扭,在半空中硬生生折了个弯,向他面门笼罩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羿小狐抬起右手,捻成剑指,对准了少年心口,大喝一声:“仙人指路!”
一道剑光激射而出,破开弥漫升腾的黑雾,穿透少年心窝,向远处呼啸而去。
少年身形微微一滞,向后退了半步。
羿小狐更不迟疑,剑指轻抬,又是一招仙人指路。
七星剑指共有九式,以道家“九”为极数而定。
仙人指路是其中的第一式,也是羿小狐最熟悉的一式。此式进可攻,退可守,既能兼蓄包容,又能守正出奇。
羿小狐体内有观月传予的道门真气,哪怕自身境界浅薄,也绝对不容小觑。
他第一招正中少年心口,剑气精纯、去势威猛,一经碰触便穿胸而过,料定这少年必死无疑,所以第二招稍稍收了力,只打在了他的肩头。
谁知,那少年咧嘴一笑,全然无事。大手拍下,散开的黑雾便重新凝聚,如骤然铺开的夜幕,一掌漫过了羿小狐的头顶。
羿小狐眼前一黑,仿佛置身于绝境死地。
周围是铺天漫卷的黑幕,脚下是死水溢流的泥潭,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雾蒙蒙,既看不到尽头,也摸不清方向。
就像是一座牢笼,一座无边无尽,毫无生机,永远处在绝望和濒死边缘的牢笼。
时间静悄悄的滑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黑幕越来越凝实,脚下的泥潭也越来越粘稠。
羿小狐站在黑幕之下泥潭之中,动,动弹不得,走,寸步难行,周围死寂的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困难。Χiυmъ.cοΜ
这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死水泥沼,夜幕黄泉,正一点一点的将他拖入深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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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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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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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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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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