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仇疑青视线扫视过少年的腿,开始慢条斯理的挽袖子,“腿又软了?”
这架式叶白汀再熟悉不过,当日北镇抚司遇袭,仇疑青刚好在墙下接住他,回来下马时,也是这姿势……难不成要抱他进屋?
还,还是拎去刑房打他板子?他的确一不小心累到了狗子,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用!我很好!”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很好,他还立刻跑进了屋子。
能逃一时是一时。
可等了很久,都不见仇疑青进来,锦衣卫指挥使的脚程,什么时候这么慢了?
等的越久,心里就越惴惴不安,仇疑青该不会是要来真格的吧?难不成连板子都不用了,要上大刑?说起来他自来诏狱的那一日开始,就对指挥使过于不敬,起先还记着行个礼,后来慢慢熟了,仗着人养贤纳士,对有真本事的人格外宽容,他连玩笑都敢开,喝醉了酒还敢指着鼻子说人家放肆……
叶白汀抚额自省,他好像是有点飘了。
可这真不怪他,他又没在这种封建社会生活过,因自己过于厉害而得意忘形,于礼节上有一二疏忽……又有什么错呢?
完了完了,他来了,他来了!
叶白汀听到了仇疑青的脚步声!这男人的脚步声太特殊,像照着尺子量过,无论步伐和频率都非常一致,具有极特殊的韵律感,他断断不会听错!
“过来,喝了。”
叶白汀闻到一股略带辛辣的气息,转过头来,见仇疑青手上端着个碗,上面水气缭绕,氤氲了寒冬:“姜汤?”
仇疑青将姜汤放在桌上,见人还不动,眸底墨色晕开,似能染透北镇抚司的天:“嗯?”
叶白汀麻利凑过来,喝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调了蜂蜜?”
仇疑青哼了一声:“娇气。”
叶白汀端着碗,一口气干了。虽然姜水有点辣辣的,但调了蜂蜜的,超好喝!
难道这就是惩罚?那你早说么,害的我这提心吊胆的。
“我能不能……再来一碗?”叶白汀舔舔唇,姜蜜水,他还有点小馋。
仇疑青铁面无情:“没有。”
叶白汀:……
所以惩罚原来是这个吗!
突然门外一阵嘈杂,片刻后,有人过来禀报,说少爷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仇疑青还没问是什么,叶白汀已经拽住他袖子晃了晃,一双眼睛亮晶晶:“快,让人进来!有重要证物!”
什么罚不罚的,正事来了,一切都不重要,请务必忘掉!
视线掠过少年修长纤白的手,仇疑青也没细问,点了头:“叫进来。”
进来的是个锦衣卫小兵,很年轻,肤色很黑,明显因为指挥使也在房间内有些紧张,礼行的大了点:“禀指挥使,属下经由少爷指点,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了这个!”
方形木质,长八寸宽五寸,上有明显血迹……
仇疑青一看就明白了:“案发现场的……茶具托盘?”
“是!”
小兵说话利索,很快交待清楚了,因叶白汀要求,他们重新走访了现场周围,此次重点不在河边垃圾堆等易处理凶器的地方,就在那个宅子背后不远,他们发现有家倒夜香的,后墙外污渍来不及清理,很脏,味道也很不好闻,所有人都避着走,鼠患便严重很多,没人养的猫狗也常在那里走动休息,这个托盘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仇疑青挑眉:“还有?”
“还有……那个被割下来的男人物件,”小兵说到这个表情就有些含蓄了,“也不知被老鼠啃的还是狗咬的,又脏又臭,已经不成样子,几乎就是烂肉一坨,属下们差点没认出来……要拿上来么?”
叶白汀:“送去仵作房。”他又顿了一下,“找出来什么样子,送过去就是什么样子,无需清理。”
“是!”
“凶器,鞭子之类的东西呢?”
“这个没有发现……”
又问了几句,没更多发现,叶白汀就叫人下去了,虽然凶手暂时还不知道,但这坨肉……还真找到了!
他长呼一口气,眸底明亮闪耀,所以凶手并不是要收藏这些东西,人家没这癖好,根本就是把这坨烂肉当垃圾扔了,随便什么狗啊老鼠啊都可以啃!
少年的表情太过灿烂,几乎能温暖整个寒冬,仇疑青抬起胳膊,大手按了下少年的头:“干的不错。”
叶白汀受到夸奖,更膨胀了:“那当然!你们都在忙,我也不能闲着啊!不过凶手这个行为我有点不太理解……”
仇疑青:“把这坨东西带出房间的必要性。”
“是。”叶白汀指着托盘,“你看,凶手都不愿意用手拿着,得借助工具,可见有多讨厌那坨东西,要扔哪里不能扔,为什么拿出来扔?就算夜里人少,京城又没有特殊的宵禁制度,难道就不怕遇到人,被看到?”
到时候怎么解释?风险很大的啊。
“汪!”狗将军突然又跑了进来。
仇疑青眯眼:“不是让你去领罚了?”
狗将军害怕的往叶白汀身后缩,叶白汀也看到了他脖子里的纸条,伸手取下,一边对仇疑青说:“它是帮我忙的,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指挥使体谅则个?”一边又拍狗子屁股,示意它快点出去,别在这个时候乍眼,“不是还没吃饭?快去啃骨头。”
狗子汪了一声蹿出去,仇疑青到底也没再说,非要按着狗子罚的话。
叶白汀放了心,打开纸条,是相子安查到的东西,还挺快,说鲁王世子还真不是个东西,有个特殊爱好,打人,他也不是任谁都打,只喜欢打自己的妻子……
之前的案子里,叶白汀见过喜欢躲在别人背后的男人,就希望妻子能干,各种进行‘夫人外交’,帮他仕途顺畅,他一边省了力,一边享受胜利的果实,鲁王世子不一样,他自己不能干,也不希望身边的人能干。
他不喜欢妻子抛头露面,最好不要出门交际,不要结交人脉,不要有朋友,他就是没用,也牢牢守着鲁王府呢,不用任何人帮他的忙。
他在下面人眼里是位高权重,在上位人眼里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自己地盘,横的跟什么似的,唯我独尊,对自己的所有物尤其霸道,必须得说一不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比如他的妻子,最初可能是不听话就打,后来慢慢变成,只要自己心里不舒坦,就得打一顿出出气。
他的结发妻子叫盛玲,命真的是很苦了,受了这么些折磨,不敢在外面说,回到娘家,娘家又不肯为她撑腰,毕竟是好不容易结下的姻亲,鲁王府呢,那是有爵位的,外头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这般劝说,那般安慰,就是一个字,叫她忍。
说谁家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男人没点脾气那叫男人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又死不了。
盛玲有个庶妹叫盛珑,两个人不是一个娘生的,年龄相差也很大,但容貌极为肖似,家里人觉得这是缘分,干脆把盛珑记到嫡母名下,成了她关系上最为亲近的妹妹。
也许是真投缘,从妹妹很小开始,盛玲就对她很好,二人之间并没有别人家姐妹的嫡庶之争,感情一直很好,盛玲嫁了人,做了世子妃,也并没有忘了这个妹妹,几乎是把盛珑当女儿在照顾疼爱……
仇疑青倾身过来,一看看这张纸:“你让相子安查的?”
叶白汀点个点头:“鲁王世子很不是个东西,盛家也是。”
世子妃处境就很令人唏嘘了,夫家不怜,娘家不慈,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丈夫打成这样,娘家竟然屁都不放一个,还教女儿要忍,他们怎么不去忍呢?
他不知这位世子妃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反抗,就此认命甘不甘心,临死前何等绝望,但她对肖似自己的妹妹好,一定是感情投射。
妹妹就像另一个她自己,她希望妹妹能平安顺遂,不要经历这种苦痛,这份感情是真真切切,半点不参假的。
而盛珑今年十九,翻年就二十了,这么大了都没订亲,家里一定有什么想法……
叶白汀没见过这位盛珑,不知她是如何品性,但隐隐觉得,她应该不会很傻,就算曾经天真,到了这个年纪,恐怕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她对姐姐的死,心里是什么想法?
他正思索的时候,仇疑青已经看到后面,修长指尖点了点纸上的字:“盛珑一直未婚,果然有原因。”
叶白汀赶紧往下看。
果然,相子安后面接着写道,盛珑在四年前是说过亲的,差点定下来,但那时盛玲身体就不大好了,家里和鲁王世子秘密见过一面,就推掉了亲事,之后再也没提起,盛玲回家闹了几次,之后缠绵病榻,起身都困难,这件事就再没办法管。
反观盛珑,在这件事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情绪,好像父母让她嫁人就嫁人,不让她嫁就不嫁,她都听父母的,父母是否和鲁王世子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约定,她也从未过问,仍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去往鲁王府看望姐姐,照顾姐姐的一双儿女……这几年鲁王府总会大大小小出点事,让鲁王世子难堪,不知道有没有这位姑娘的功劳。
总之就是,世子妃盛玲算是活出了个小奇迹,在大夫断定活不过一年后,硬生生撑了近四年才撒手而去,鲁王世子频频和姜家接触,续弦盛珑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世子失踪一事,看来得查查这位盛珑姑娘。”
“嗯。”
叶白汀看完整封信,才发觉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他手里托着信,仇疑青要跟他一起看,势必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
还有手……仇疑青刚刚指了指盛珑的名字,那个名字的落点,正在他掌心,薄薄一张纸能挡得了什么?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触感,比他微高的体温。
视线略一偏,又看到了仇疑青的脸。
这个男人的脸帅到天怒人怨,偏生因他太严肃太冷漠,别人连视线都少有停留,何况欣赏?这张脸上,眼底之下,又有了浅浅清黑痕迹……
他多久没睡了?
“啪”一声,叶白汀把信纸拍在桌子上,往前欠身,拿了茶壶,倒茶:“指挥使呢,可查到了什么?”
仇疑青看了少年一眼,慢条斯理的坐回去:“两个戏班主。”
叶白汀又有了兴致,忘了先前的尴尬,闪亮的眼睛看过来:“快说说快说说!”
暖阁里通了火炕,坐了一会,少年早前冻红的鼻子耳朵早已恢复,现在倒是暖的脸颊微红,配上亮晶晶的眼睛,很有精神,就是嘴皮干了点。
仇疑青没说话,指尖在茶盏旁边敲了敲。
叶白汀:……
这意思是得陪着喝茶?不喝茶没心情喝?
他赶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敬酒似的,微笑劝领导:“这天寒风燥,指挥使先润润口。”
两盏茶喝完,双方嘴唇都湿润柔软了很多,仇疑青才没那么吝啬的开了口:“这两个戏班子,班主都是女人,也都受邀,参加了堂会。”
叶白汀猜,只这两样,怕是不能引得这男人如此关注,试着想了个方向:“她们……懂香料?”
“不错。”仇疑青目光赞赏的看着少年,“容家班擅《牡丹亭》,这出戏整个京城她们唱的最好,班主姓容,名凝雨,年三十四,擅调香,早年对香料味道极为敏感,行内颇受追捧,如若能精研下去,不无成为大师的可能,然八年前大病一场,嗅觉丧失,现已不再调香。”
叶白汀:“嗅觉丧失啊……另一个呢?”
仇疑青:“另一个是燕家班,擅《桃花扇》,也是整个京城,这出戏,只她们唱的最好,班主叫燕柔蔓,年二十八,擅品香,她可能对调制香品技艺欠佳,用香品味却很好,但凡她会买会用的香,一定是最特别的,很多夫人小姐会跟着她买,偶尔也会专门请她,问一问意见。”ωωω.χΙυΜЬ.Cǒm
案发现场的香料,除了那过于浓重,仿佛在遮掩什么似的脂粉味,香鼎里燃完的香料非同一般,绝非常人能调出来的,且那种味道,纯美又具有野望,暧昧撩人,非常适合用于情之一事。
想到这一点,叶白汀又问:“她们的生意……是不是没那么干净?”
早前申姜也说过,男人们攒的堂会,有时候是不那么正经的。
仇疑青点了点头:“不错。容家班生意做了三十多年,早年间并不干净,或者说,专门接这种堂会的特殊生意,近十年有所收敛,容凝雨成为班主后,明令不再做这样的生意,每次堂会前都会事先沟通好,言明有些事是不做的。”
叶白汀沉吟:“是不是常有麻烦?”
贵人们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你说做就做,不做就不做?哪怕是签了契书,他们也能逼你玩出花样来,之前案子里的紫苑,死的还不够冤?
他猜这个容家班的处境,可能并不那么舒服。
“是,大部分都是班主想办法化解,”仇疑青道,“容凝雨此人,温柔聪慧,春风化雨,很有些手腕。”
叶白汀又问:“燕家班呢?两个戏班子都有一个第一,是否竞争激烈?”
仇疑青点了点头:“几乎每逢大生意,两边都要杠一杠,燕柔蔓最初也在容家班,起初艺学的不错,后来不知怎的,总是和容凝雨有矛盾,于六年前脱离容家班,自创燕家班,在外头接堂会生意……没那么干净,基本只要银子给够,给足尊重,她就都会答应,而燕柔蔓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抢容家班的生意。”
叶白汀若有所斯:“的确有疑点啊……”
“再有疑点,都比不过李氏!”
二人说话间,申姜也回来了,进来行了礼,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凶手一定就是娄凯的妻子,李氏!”
叶白汀见他风风火火,嘴唇干裂,好心的给他倒了杯茶:“何以见得?”
申姜把茶一口闷了,舒服的叹口气:“那天她来咱们北镇抚司,刚死了丈夫,哭的梨花带雨,柔弱吧,可怜吧?我跟你们说,那都是装的!我给她报丧时,她太过震惊,的确哭过,可从咱们这里回去,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哪哪都理的井井有条,别说哭了,我就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就见她足足笑了五次!”
“五次啊!”申姜伸出手指头,激动的比划着,“按说人笑没什么不对,可她丈夫才死,她就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有点诡异?不是她杀的,她干什么那么满意?”
“她对她婆母也不好!虽那娄母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一看就是喜欢压榨儿媳妇的类型,可李氏这个不好的方向,跟我见过的全然不同……”
申姜把之前看到的事说了一遍,双目炯炯的看着娇少爷:“你说她可不可疑!”
叶白汀品了品这些事,眼梢微眯:“还真挺有意思的。”
申姜更来劲了:“不止这些,这李瑶还失踪过!就在十四岁那一年,在江南路遇盗匪,失踪了小一年,外面人所有猜测都是她被掳去了青楼,谁知道学了什么,没准都接过客!我就寻思,要是有这样的经历,外面的青楼跟咱们京城不同,规矩也不同,李氏是不是学过那些‘特殊的活儿’?”
“还有一点佐证就是,娄凯和李氏房|事不算频繁,每月最多一两次,可每次事后清晨,娄凯都会去买药,或者身上衣服沾染上药味……他还将所有下人赶的远远,不叫任何人知道听到,肯定就是好这一口,在家里都老玩!”
申姜一口气说完,看着叶白汀:“少爷你说,这喜欢被打的人,都是什么心理?做那种事不就图个快活,和心上人一起,应该是舍不得她受伤,更不会自己愿意受伤吧……伤了痛了,不影响发挥?根本就没有办法做的淋漓尽致啊!”
啧啧啧。
叶白汀瞥眼瞧了下申姜:“行啊申百户,成语用的还不错。”
申姜:……
“淋漓尽致什么的……我就是随便一说,没有聊荤段子的意思!也没有说我有夜生活,你们没有,我最了不起的意思!”
仇疑青拳抵唇前,清咳两声。
申姜立刻闭嘴,什么都不说了,省得越描越黑。
叶白汀修过心理学,对于这种字母圈的游戏,算有一定的了解,死者如果是个M……
“有被虐打倾向的人,大部分非常自卑,可能源于家庭,也可能源于其它,这个人一定极度缺乏安全感,会有想要被使用,想要被玩弄,想要□□控,想要被强制,甚至想要被扔掉……诸如此类的想法。”
“他们会强烈的需要有人给予安全感,那种强到可以操控一切的安全感,让他们不必害怕,不必为任何事担忧,甚至每天的生活都能安排好,去除任何选择的可能,只要有了这个人,不管这个人对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可以接受。”
申姜听完就皱了眉:“那这娄凯的表现……不太像啊。”
“还有另一种可能,”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根本就不是这个群体,可能只是简单的恋痛,或者存在特殊心理投射,我之前见过一个例子,一个成年男子,本身没有受虐倾向,并不恋痛,自小生活也很幸福,可就因为父母太过宽容溺爱,他从来没被打过屁股,长大后就有了这么个癖好,喜欢被打屁股。”
人的性格成因多种多样,每一个微小因素都有可能产生不同的变化,他非精研人士,有时只是做个参考方向,更多的还是靠本专业来破案。
“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李氏身上的伤,可看清楚了?”叶白汀转向申姜。
申姜摇了摇头,浑身写满拒绝:“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偷看女人洗澡,我婆娘会打死我的!”
叶白汀:……
“说让你偷看了么?之前指挥使教科书级别的指导,忘了?”
“也对,”申姜拳砸掌心,“我不能偷看,可以叫个大娘来帮忙么!”
叶白汀提醒:“李氏心思细密,做事时要小心,另外还有,我和指挥使这里也有些发现……”
他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告知于申姜。
“草这个世子不是个东西啊!”申姜摸下巴,“盛家姐妹怪惨的,世子又一直找不着,别跟娄凯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吧……”
可见世上的事都说不准,他们这只中场休息了一下下,刚要出门找新线索,下面就来报——
鲁王世子找到了。
已经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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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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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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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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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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