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布松良搅局的福,所有人反应都很大,唯他心无旁骛,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仇疑青八成知道他,之前那番话,大半是说给他听的,罪还是功,人家心里有数。要是他猜错了,仇疑青不知道,那更好,直接混过去就行。
而今最紧要的是破案……真相,值得被尊重!
“敢不从命!”叶白汀照着锦衣卫小兵的要求,朝仇疑青行礼。
这人既然敢让他问,他就敢问个清楚!
他往前几步,走到昌弘文面前,修眉扬起,目光灼灼:“敢问昌大人,一样的温和性子,为何旁人说死者昌弘武是老实人,老好人,言及你,只说脾气好?”
昌弘文似乎还没有从妻子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神情有些慢:“这……本官如何得知?”他叹了口气,“世人大都对官者尊敬,不把本官往低里言说,许是因此?”
叶白汀不敢苟同:“大人此话差矣,‘旁人’是一个集体,对你的认知来自你的外在表现,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是性格好,温柔和善,却没一个人说你是老好人——那一定是你做了不是那么‘老好人’的事,你脾气好,常笑,却不一定愿意被欺负,被占便宜。昌大人,你都做了些什么?”
昌弘文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罢了,本官不管你和本官妻子有什么关系,你非要让本官替妻子顶罪,也是可以的。”
他深情的看向娄氏:“我不悔。”
娄氏立刻慌了,膝行两步,抓住叶白汀的衣角:“不是的,求您别冤枉妾身夫君,一切都是妾身做的,是妾身杀了人啊!”
叶白汀眼梢垂下,眸底有似有似无的悲悯:“昌大人这十数年挑中蓄养的人,不止本案三个死者吧——娄氏,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
房间陡然一静,所有人视线齐齐看向娄氏,娄氏脸色瞬间苍白,抓着叶白汀衣角的手垂了下来。
叶白汀看着她:“一个自小失恃,养在继母眼皮子下,被重重礼教规矩裹挟,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小姑娘,想要的东西不敢要,不想要的东西不敢拒绝,姐妹们争锋永远在背锅,连下人都得罪不起,从未尝过半分温暖,活的孤寂绝望又无助……多完美的样本,是不是?”
他顿了顿,转向昌弘文:“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家,纵容大环境孤立她,虐待她,对她不好,独独你对她温柔包容,言语体贴……她怎会不沦陷?一步一步,你加剧并重复这种生活环境,把她改造成你的乖娃娃,她就能帮你做很多很多事,你做什么,她不会管,没有要求,没有问题,一旦哪日真相大白,查到你头上,你还可以轻易把她推出去,替你顶罪,就像——今日这样。”
“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作品除了你,谁都创造不出来?”
申姜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凶手竟然是他……娄氏竟然也是受害者!
他难以置信的扒拉了扒拉桌上的宣纸,上面都是他最近两日查到的证据,什么印着娄氏小印的东西,娄氏买的烟松纱,娄氏亲自在点心铺子里买了杏仁干果,还有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说得清楚,就她说不清……样样都是对她不利的证据!
这么大的网,这么铁的证,原来都是昌弘文搞出来的障眼法么!
昌弘文当然不会认,他还生气了,袖子一甩,怒发冲冠:“本官不知这位小大人是谁,竟在此信口雌黄,罗织污蔑,北镇抚司就是这么办案的么!”
他直勾勾看向座上仇疑青,仇疑青却并没有说话,态度摆明了,就是纵容。
叶白汀唇角勾起,伸手为他鼓掌:“昌大人方才的反应真不错,实乃教科书级别的展现,让叶某叹为观止,您不是脾气向来温和,从不在人前生气发火的么?怎么,被叶某说中了?恼羞成怒?”
昌弘文倒抽一口气:“是你欺人太甚!”
叶白汀手抄进袖子:“叶某不才,于研究人表情方面有些心得,方才申总旗问话案情,你妻娄氏表情迷茫,明显一无所知,点到你昌家名时她还十分震惊,提及死者梁维对你存在性|幻想,她直接僵住,看向你的眼神十分不对——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吧?”
昌弘文表情冷漠:“这个问题你得问她本人,本官说过了,本官不是凶手,没有杀人。”
叶白汀并未转向娄氏,继续盯着他:“布松良指娄氏为凶手时,她怕的很,你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说‘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呢’,说‘要是你承认,会被依法判处死刑,永远也回不了家了’……凡此种种,有何深意?真的是安慰她,让她别怕?”
“还是点明了,提醒她——没错,就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你反口不认罪,我就会被抓走;家里还有孩子未成人,谁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只会哭的没用的你,还是当官的我;杀人偿命,你认了罪就会被处死,干脆利落,没有痛苦……你在示意她替你顶罪,若是真心爱你,必须这么做,你在威胁她,如果不这么做,日后倒霉的除了她,还有她生下来的孩子!”
昌弘文:“本官没——”
叶白汀脸色端肃:“昌弘文!你可知道,过往经历种种,娄氏整颗心早已寄托你身,愿为你付出所有,知你有难,怎会不为你顶罪?你根本不必这般逼她,多做多错,反而证实了你的罪行!”
昌弘文眼瞳陡然一缩:“你们……故意的?”
莫非刚刚一切,那申姜布松良,都是在演戏钓鱼?
叶白汀眼梢微扬:“你能用妻子迷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她迷惑你?还有昌大人,你方才,可是说错话了。”
昌弘文瞬间闭嘴,意识到自己被套了。
“束手垂眸,视线转移——”叶白汀微笑,“昌大人,你慌了。”
昌弘文视线直直盯过来,又阴又凶,充满压迫力:“办案,可得讲证据,小大人,你们指挥使刚刚说过的话,这便忘了?”
叶白汀笑容更大:“哦,昌大人要证据啊,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便早给你了啊。”
昌弘文心头一跳。
叶白汀往娄氏的方向走了一步,下巴抬得高高:“娄氏说但凡她派人去梁家铺子采买,烟松纱总是有货,该是看着你的面子吧?昌家主母库房里虽有几箱烟松纱,比起你昌大人的私库,还是小巫见大巫啊,此纱于你,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昌弘文眯了眼。
叶白汀又道:“昌大人只记得杀了弟弟要把毒物和换下的衣服藏起来,怎么忘了处理你那一库房的烟松纱?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梁维的爱意,你很享受,不舍得?”
“你胡说八——”
“你非要脱了昌弘武的衣服,不是因为什么刮伤,血迹,是因为那件衣服也是烟松纱做的吧?”叶白汀往前一步,“你知道我们查梁维的案子,烟松纱很敏感,不想两桩案子被联系到一起,所以给他换了,是么?”Χiυmъ.cοΜ
“那日你见我们问了你们府上所有人的受伤情况,谁都有,就你没有,你是不是很得意?”
申姜:……
原来娇少爷早就知道了!故意不点明,还让他照着这个线查,是想放松凶手警惕么!可怜他这个跑腿的,为了确定这一项,还委屈自己偷偷去看了昌弘文洗澡……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一个小意外,他明明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声音很大,屋里昌弘文一点都没发觉,还有这个澡洗的,天还没全黑就叫人上了水……难道凶手知道他在外面,是故意给他看的?
阴啊,太阴了!一个两个都如此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背后不满视线太过强烈,叶白汀只好不着痕迹的递去个‘淡定,再闹杀了你哦’的眼神。
他的确猜到了这个事实,但也是不久之前,这个不重要,他盯着昌弘文,继续:“方才申总旗念盖了娄氏小印的礼单,只是今年,往年没有任何留存,可昌大人别忘了,礼单可以换,东西可以做假,但你亲自去过梁蒋二家的痕迹藏不了。梁维无父无母无族人,搬了几回家,证据不太好找,蒋家可是没搬过的,蒋济业年少时住的院子并不好,在最偏的门侧,可谁叫那边刚好有个独居多年的妇人呢?那老妇想起来,蒋济业那会儿可苦了,让人心疼,大约十一岁的时候吧,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经常过去看他,是个男人,体貌特征正好如昌大人这般。”
“至于你弟弟昌弘武,生下来就没了娘,养在你生母于姨娘名下,最初过的日子不怎么好,因你母子二人当时也不好过,于姨娘待他何曾不像个小猫小狗?之后你有了想法,慢慢影响环境针对性调|教他……那时你在昌家权力可是没这么大呢,很多人都看到了。”
昌弘文眯了眼,再次诡辩:“若一切真如你所言这般,本官图什么?认识他们,接近他们,帮助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却要杀了他们?”
“是啊,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叶白汀看着他的眼睛:“申总旗办事上心,顺手查了查昌大人的童年,似乎也不怎么尽如人意呢。昌大人多年努力,走至今日,心心念念,汲汲营营,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爱,是关怀温暖,还是——可以控制他人的权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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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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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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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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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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