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跟随龚鼎孳到了暗室的时候,借着昏黄的烛火,她这才见到了那个李长河。
清瘦的少年,不过也才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露出的脸上和手上,却布满了各种被虐待过后形成的红肿痕迹。
如今的他,就坐在暗室里的那张桌前,借着油灯,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安安静静的看着。
见到突然出现的龚鼎孳和顾横波,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朝着两人作了一揖。
随即,他的目光,才转过来看向了婉宁。
“龚大人,这位姑娘是?”
李长河看着婉宁,眼中满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龚鼎孳今天来这里,却带了一个姑娘。
“我是鄂硕的女儿,婉宁。”
不等龚鼎孳回答,婉宁便主动站了出来,对李长河说道。
“原来是婉宁小姐,”李长河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平静,全然没有将她视作仇人,“婉宁小姐是为了鄂硕将军的事情来的?”
“正是。”
婉宁见李长河也没有拐弯抹角,便也就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李长河,我知道,说起来,这件事一开始终究还是我们董鄂家对不起你们,但是,我求你,可以将督练营的事情如实告诉皇上。”
听到这话的李长河,脸上有些不明所以。
他看着她,问道:“婉宁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是罗硕将军还是鄂硕将军,对我们都很好,在湖南的那场战役中,若不是有罗硕将军的保护,我们也不可能活下来。即便是这次,我们被流放宁古塔,一路上,鄂硕将军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董鄂家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
听完李长河的一番话,婉宁也愣住了。
良久之后,她才皱眉道:“难道,你让龚大人递到皇上面前的书信,不是参我阿玛失职,所以导致了你们被辅国公达尔察带去督练营,最后被砍杀吗?”
“那封书信上面,我所提及的,都是达尔察将我们强行带走的事情,并没有提及鄂硕将军啊。”李长河顿时恍然,他又看向了龚鼎孳,道:“难怪龚大人会告诉我,鄂硕将军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调换了书信。”
“调换书信?”
听到这个猜测,婉宁也猛然转过头,看向了龚鼎孳。
“每天呈上去的奏折,是皇上全都收集在一起之后,才找一个时间统一批阅,若是有人会调换了书信,也不是不可能。”wWW.ΧìǔΜЬ.CǒΜ
龚鼎孳见两人都齐齐的看向了自己,又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即便是如今在朝中身居礼部右侍郎,那又如何?我终究是汉/人出身,对于朝中的人来说,终究是一个异类,他们自然会对我多加防范。”
“那封书信,龚大人可曾看过?”婉宁又问道。
“看过,”龚鼎孳点点头,这才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我看过,所以,刚才我才会告诉你,这件事,必须要拉一个人出来顶罪。”
“可是,这些奏折,不是呈上去之后,就交给了吴良辅,然后由他递给皇上吗?”婉宁说完这话,心里顿时生出一个想法来,良久,她才呢喃道:“吴良辅,虽然名声品行一般,但是他向来忠心于皇上,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皇宫,毕竟皇上并没有见过李长河的笔迹,即便有人当真调换了书信,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龚鼎孳又说道。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会这样陷害我阿玛。”
听完了两人的话,婉宁所想到的办法,在这一瞬间顿时尽数都被堵上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深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鄂硕将军为人正直,在朝中本就容易树敌,更何况,这次牵扯进来的,还有辅国公,所以,必然会有人想要借着这件事,将鄂硕将军处理了。至于我,不过也是被人利用,不仅没有扳倒辅国公,没有将督练营的事情说出来,反而成了别人除掉鄂硕将军的棋子。”
李长河无力的坐在长凳上,昏黄的油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竟生生的照出了几分血色。
“婉宁小姐,没想到,最终,还是我害了鄂硕将军。”
他抬眸,借着昏黄的烛火,看向婉宁,目光当中满是自责。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追究究竟是谁害了谁,而是要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督练营真实的情况,也要想办法让皇上知道,鄂硕将军在这件事里面确实无辜。”
一直将自己视作了局外人的顾横波,听着他们的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若是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现在便带着李长河进宫,去求见皇上。”
良久,婉宁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还是要走上这一条最没有选择的路。
她是不愿去求他的,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今的不堪,她也不想欠他什么。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直接去找他。
只是如今,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只要能够救出阿玛,那些所谓的骨气,所谓的原则,她都可以不在乎。
这人,一旦陷入了绝境,真的可以卑微到泥淖里,拱手献出自己的骄傲,令人随意践踏。
“现在天色已晚,你现在想要进宫,只怕也不能,不如你明日过来,将李长河带到宫里去,面见圣上,将这件事直接当面告诉他。”
龚鼎孳又说道。
“如此,也好,李长河住在你这里,更加安全一些,也不会被旁人瞧见之后,拿住了把柄。”
婉宁稳住了心神,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瞧着两人,又行了一礼,道:“多谢你们鼎力相助,婉宁一定铭记诸位的恩情。”
“婉宁姑娘,你不必这样说,鄂硕将军确实是好人,他也不该有此一劫。”
龚鼎孳看着她,又伸手,拈了一下胡须,才道:“婉宁姑娘,今日时辰不早,你先回去,莫要让府上的人担心了。”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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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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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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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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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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