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宁七音在这顾老夫人面前露了一面,礼节不大懂,便是行礼也笨拙生疏似的,待到那个拙劣的福字写出来,众人面上不显,暗地里便觉这国公府贵女已然毁了,再成不了什么气候。
纵然她后来苦练书法小有成就,那日人前的印象已经留下,再见到时无论她多么端庄有礼,人们想到的也仍是那个握着笔连个福字都写不好的局促的姑娘。
可这一世顾老夫人好像对她有所不同,她送了她贵重的见面礼,如今热情地邀她坐到她身边去。
她像寻常人家的十五岁少女一样,对着顾老夫人娇憨一笑,然后走上前被顾老夫人拉着手在一旁坐下了。
之前宁七音已经给顾老夫人留下了识大体懂礼节的印象,如今见她又有小女儿的一面,娇软懂事惹人疼,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喜爱。
顾老夫人向宁七音手背上轻拍了拍,因笑道:“虽然咱们从前不曾见过,但我一见你便觉得十分合我眼缘,如今既已回到燕京城中,两家又是这样近的亲戚关系,以后少不得要常见面了!”
宁七音没想到顾老夫人会特特把自己叫来说这些,意外之余心中又有一丝暖,便也微笑着回话:“承蒙老夫人怜爱,日后七音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还要烦请老夫人指正。”
顾老夫人却摆摆手:“我看就没什么不妥,难为你在乡下吃了那么多年苦,回来还这样懂事知礼,想来是背后下了功夫的。”
宁七音垂了垂眸没有说话,这次不过仰仗着上辈子的记忆,才没有重蹈在亲戚面前出丑的覆辙,往后是要下一番功夫改变这辈子的命运了。
顾老夫人的声音越发怜惜:“是个性子沉稳的好姑娘,只是你年纪轻,又一直在乡下不曾经过这深宅大院的事……”
她没说下去,宁七音从中听出了担心的意味,想到这位舅祖母不过才相识就能如此,心中的那丝暖意便又扩大了。
便是那位宁老夫人亲祖母,从前看她胆怯不敢说话,也只是笑着说让她别怕,跟姐妹们一处玩儿去吧,便将她打发了。
又有谁会想到她初来乍到在这处处是规矩,遍地是礼节的国公府要如何自处?
顾老夫人并未将那句话说完,只是话锋一转又向宁七音笑道:“好孩子,我瞧着你是个长进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宁七音只觉心头一热,却在感动之余想到上辈子回府后一直忐忑着的自己,如果那时候有这样一位长辈可以跟她说几句暖心的话,甚至指点她几句,她恐怕也不会被宁玲珑蒙骗至那种地步吧?
只是宁七音没空为上辈子哀怨,她曾经走错的路要一步一步地改过来,这辈子她不想再有什么依靠别人的心思,她重活的这一世,要自己做主。
不过在顾老夫人面前,她还是感动地点了点头:“七音记得,谢老夫人。”
能这么对她说话的人,她都会记得,记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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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很快就办好了宁七音读书和教养嬷嬷的事,大抵是那日对宁七音有所改观,又欣赏她心中有主意,因此连书目都是她问过了几位先生之后亲自挑的。
孙氏很快就办好了宁七音读书和教养嬷嬷的事。
孙氏办着这事的时候,总是想起那日七音和自己说话时的样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柔和沉稳,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气韵,总是让孙氏觉得莫名眼熟,恍惚中甚至觉得,仿佛自己年轻时候就是这样的吧。
孙氏初见七音的时候,并不能感觉到那是自己的女儿,她甚至下意识还是亲近自己养了多年的宁玲珑。
可是看到那日的宁七音,心里竟是莫名恍惚起来,以至于看账簿或者忙着其他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七音的样子。
她这个女儿流落在外那么久,如今要教成别家姑娘耳濡目染十几年的模样绝非易事,可既然宁七音有心,她也希望能多尽一份力,成全她的那份心思。
这些传到宁玲珑那里,又少不了暗恨一番,只是她惯会表现的,找机会去孙氏房里坐了坐,为孙氏捏肩捶腿的心疼她辛苦,又话里话外地说宁七音从乡下来到府里,这府里的生活馔玉炊金,希望她不要只顾着享受还得体会孙氏的苦心才是。
宁玲珑一张嘴最是会说,直听得孙氏觉得她最懂自己的心意,这养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的女儿到底不同,便是没有血缘,亲情却联系得紧。待到宁七音也学有所成时,她身边有两个知书达理的女儿,想来也是极好的。
宁玲珑见孙氏对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同往日无异,心中的慌乱才稍稍平静些。孙氏不是自己的亲娘,可她也不能看着她变成宁七音的亲娘。若是有一日她们真得父母情深了,她又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宁七音却为着学习忙碌了起来,从前她只听宁玲珑的,宁玲珑让她去转转她便勉为其难地跟着她转;宁玲珑让她去园子里赏花,她就跟着她去看花团锦簇;宁玲珑说她不必上赶着去学什么,国公府的嫡姑娘,自然有人安排来教,她便一心等着。
甚至上辈子因为那个拙劣的福字,她暗地里苦练时也曾被宁玲珑撞见过。
当时她已将字练得稍稍规整,本来是偷偷练的,那一日自觉写得像样些便忍不住拿着翻来覆去的看,便被宁玲珑撞见了。
宁七音支着额头,上辈子的场景竟是历历在目。
“这是什么?”宁玲珑笑着一把将她手中的宣纸抢了过去。
她忙伸手往回抢,心中却隐隐怕宁玲珑笑她,一急那张纸就分作了两半。
“哎呀!”宁玲珑已看清了那篇字,十分惋惜似的拿着手中的半张往宁七音的另外半张凑,“姐姐好好说我便还与你了,写的这样好的一张字就这么扯坏了多可惜!”
宁七音心中也有些懊恼,又听她说字好,心里难免有些欣喜:“你……觉得字写得好?”
她从不敢拿出来给人看,怕再次露怯,谁知竟能听到她最信任的宁玲珑的肯定,一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相信。
宁玲珑已将两半纸铺在桌上,看着宁七音笑道:“好!怎么不好,我瞧着倒像是练了几年字的人写的呢!”
宁玲珑总是那样爱笑,叫人看不出别的情绪,好像她成日里就是很高兴似的,夸过了字,她又笑着追问:“这字该不会是姐姐写的吧?”
宁七音脸上便热了热,微微点了一点头,心里却欢喜得很,她练了许久的字,总算听到有人夸赞。
宁玲珑又朝那字上扫了一眼,转回头拉着宁七音笑:“姐姐不值得在这上面费工夫,老夫人说了,咱们女孩子略识得几个字便罢了,不用像男人那般读些杂七杂八的书。”
宁七音有些惶惑,难道这燕京城的贵女们打小读书,只是为了识得几个字?
宁玲珑却侃侃而谈,又说姑娘家只管钻研穿戴,礼节那些跟着别人有样学样,家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们就喜欢看姑娘们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若是她一人躲在一旁学习,倒要说她不合群了。
之后宁七音偶尔提起读书来,宁玲珑便劝她,还嘱咐她千万不要去母亲那里要书读,母亲最是担心姑娘家读书多了移了心性。
她当初自然事事听宁玲珑的,其实便是她不说,宁七音也不敢去找孙氏要书读,后来的她最是发憷去孙氏面前的。
想起昔日诸般场景,宁七音笑叹一声。
这辈子的宁七音自然将这些事看得通透,蒙骗了自己一生的宁玲珑固然可恨,但是她更叹那个胆小怕事的自己。
如今她饥渴地学习读书,连宁玲珑几次邀她去园子里走走都给回了。虽然她回府的日子并不久,但留给她的时间却不多。她必须尽快地学习成长起来,必须让自己成为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然总归是会让人笑话。
之前的故作嚣张不过能坚持一时,却撑不了一辈子。她这一辈子想要活得与上辈子不同,就必须从读书知礼做起。
她上辈子走了太多弯路,最后哪怕坐到了陆家少奶奶的位子学着掌家,做起事来也没有从小在闺中便耳濡目染的姑娘们得心应手。
眼下孙氏给她安排得周全妥当,她自是要抓住机会迅速充实自己。
她在乐苑没日没夜地苦读,除了跟着教养嬷嬷学习仪态规矩,其它时候都不外出的。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安安分分地不敢打扰,除了端茶送水洗砚研墨,他们基本不往宁七音跟前凑,便是在院子里说句话都比往常声音小些。
那可是孙氏给宁七音安排的学习,孙氏是谁?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宁七音的生母。纵然从前看着人家母女疏远不够亲近,可到了这关键事上,国公府夫人岂会不为亲生女儿着想?
下人们都在府里做事多年,又怎会看不透这些,于是一时间乐苑的人们俱都安分守己,这处院子也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宁七音正靠窗而坐,手中的那本书已读过一遍,书中文辞精妙读过之后含英咀华让人忍不住再读一遍。
窗子支起了大半,有风微微地吹进来,却像是带着阳光的温度一般,轻柔而温暖的从脸颊拂过,从带着墨香的书页中传过。
空气里混着些许香气,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有丫鬟才在院子里洒扫过,怕尘土飞扬先洒过水,因此院子里竟有种雨后的气息似的。
隔壁似乎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宁七音已经习惯这几日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做事,轻声细语地说话,因此开始便没去留心。琇書網
又读了两页书,私语声并未停止,她心底默念着书上的句子,伸手去拿茶杯呷了一口,喝下去半天却发觉那茶早已凉透了。
宁七音总算回过神,放下书打算唤丫鬟添茶,却听得隔壁那私语声中竟夹了两声压抑的哭声。
她停下动作细细听了一下,依稀辨出有人在唉声叹气,有人在轻声劝慰,还有人在低声呜咽。
绿屏自那次吃了教训之后,倒确实收敛了一些,不说她又在老夫人面前闹了个没脸,便是被坠儿打了那些巴掌,众人看她便不再向从前了。
原以为她背景深厚是个厉害角色,却不过是个泥胎,如今连宁七音的房间也进不得,她在仆妇丫鬟面前便也作威作福不起来了,因此最近乐苑并不闻哭声。
宁七音正要唤人来问,却又听得一声哭,竟是胡嬷嬷的声音。胡嬷嬷是宁七音回府后为数不多的真心待她的人,嬷嬷本就心性善良,又怜她乡下吃够了苦头,回了府中也无人帮持,真是处处为她着想。
可惜她上辈子连个身边人都护不住,竟让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被打发了出去。
宁七音便没有唤人,亲自起身循声走出去了。她已猜到大概缘由,这辈子便不会坐视不理。
上辈子的她,没了胡嬷嬷,由宁玲珑“好心”地把自己房里的嬷嬷借给她,之后那位嬷嬷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事后她不止一次想起胡嬷嬷。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拉胡嬷嬷一把。
为胡嬷嬷,也为了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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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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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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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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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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