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充裕,心中又无急事,引章亦不着急,特意让船家缓缓开船,好领略沿河两岸风光。虽然不如上京之京杭大运河那般旖旎,却也是不尽的江南妩媚之色。
引章难得享受这半日清闲,兼之风和日丽,河风凉爽,而船舱里李清白又在摇头晃脑、如痴如醉默读他的圣贤书,引章觉得不便打扰,便不肯入船,脱了鞋袜坐在船头嬉水,与船家夫妇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不知不觉已行了六九水路,引章也渐渐有了倦意,靠坐在船舷假寐。迷迷糊糊间,听见船家夫妻两个惊叫起来,引章吓得心徒然一跳,猛然睁眼失色道“船大嫂,怎么了”
“你,你看,有,有个人”船娘抖抖,脸色都白了。
引章揉了揉眼,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伏在一段木材上,披散着头发把整个头部都盖住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引章一看清,脚一软,下意识别过脸去,忍不住竭斯底里“啊”的尖叫起来叫得船夫差点扔了橹
这不能怪她,她从来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漂浮在水面上神情可怖的死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一声尖叫把李清白和桐生从船舱里叫了出来。李清白见她瑟瑟发抖伏在船娘的怀里,船娘又在轻声低语安慰着什么,自是一怔,又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引章已带着哭腔了。
“客官您看那边,漂着一个人”船家努了努嘴。
李清白顺眼一看,身子一震,急道“哎呀,船家,快,快过去看看”
“不要,我怕快点开船,快点”引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有点怒了。
谁知李清白丝毫不卖她面子,语气无比坚决道“不行船家,快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安心快,快些划过去”
船家与船娘被他凛然神色语气所迫,相视一眼,心中亦起了同感,连忙答应,手上用劲,调转船头加速过去。
引章又慌又乱又无法与他辩驳,忙道“你们去,速战速决,别叫我看到”着勉强起身,脚下踉跄发软由桐生扶着躲入船舱去了。
虽躲在舱中,听着那哗哗的水声引章也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周围的空气中都侵染了死亡的气息。她几乎一动也不敢动,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看,他的手动了一下”船家惊呼。
“呀,眼睛也睁开了咦,又闭上了”
“快,快拉他上来”
接着船身剧烈的晃了晃,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响声,不用,定是他们将人拉了上来。舱中的引章早已大大的透了口气,放下了心,也不觉得空气里有什么异样了,掀帘望去,依旧一片阳光灿烂
只要不是死人,就没什么好怕一个正常的姑娘怕见死人,也很正常。
引章回神一想,大觉失态不近人情,加上心中好奇心的怂恿,便也撩开帘子一弯腰走了出去,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一双硕大无比仿佛船似的脚,一只脚上穿着只草鞋,另一只赤光着什么也没穿,引章忍不住讶然轻呼一声,定睛看时,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湿漉漉的紧着身,在船头淌了半滩水。他面目粗犷,双目闭合,浓浓的眉又粗又长,脸略显方,络腮胡子,因为在水中泡得久了,脸色苍白,嘴唇白中显乌,高高的肿起,头发披散,一缕一缕披在脸上,发梢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他的脖子、手也是苍白的肿着,手指节上起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皱皮看样子,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了围在旁边的几人见他气息微弱、有气无力仿佛随时要断气的苍白样子,都忍不住叹息不忍。
船家到底是走惯水上的,对于救助溺水之人颇有主意。只见他不紧不慢扶那人仰面躺好,双掌来回有规律的按压他的腹腔胸腔,好一阵,那人的头动了动,嘴角流出一滩水,喉咙里咳了几下。wWW.ΧìǔΜЬ.CǒΜ
“好了,好了有救了”大家高兴起来,叹了口气。船家忙叫桐生帮忙,将那人扶着靠坐在他怀中,用力拍揉着他的背,好一会,那人胸口一起一伏粗重微弱的呼吸着,跟着眼皮动了动,眼睫毛轻轻一抖,一道细细的亮光自他眼中射出。引章与李清白恰好俯身蹲在他面前,被他目光一凛,二人情不自禁身子一震,莫名生出几许畏惧。引章悄悄打量着他,面部线条刚毅,有棱有角,浓眉粗眼,双唇紧闭,无不透露着非同寻常的韧性与坚毅。
“水,水”那人目光一闪之间复又闭上,舔了舔唇,嘴里喃喃的叨念着水。
船家倒很有经验,抬起头扫视一眼道“我看他是饿惨了,弄些什么东西喂他一点才好”
“咱们船上只有干粮”船娘为难道。
他这个样子能吃得下什么引章皱了皱眉,笑道“我的行囊中有一罐蜂蜜,我看倒可以喂他一点蜂蜜水”
“对对,这倒可以来,搭把手,把他弄进舱里去,这太阳一晒,只怕他撑不住”船家着招呼桐生、李清白,三人一起动手,将那人抬进了舱中。
引章便道“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早点到清水镇好找个大夫给他瞧瞧看他这样子,不看大夫怕是不行”
船家还未话,只听桐生一声惊呼“你们看”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约而同“啊“的一声,李清白和引章第一个忍不住扭过脸去干呕不已。只见那人背后腰间部位,一片衣襟被撕了巴掌大一个洞,露出一个鸡蛋大的伤口,伤口露着红色发白发紫的烂肉,仿佛还生着蛆虫蠕动,看起来可怖极了。
“了不得船家,快点开船”引章喘着气。
谁知,船家细细瞅了瞅那伤口,迟疑道“我看,算了吧两位客官请看,这人的伤口像是刀伤,看他这打扮相貌谁知是哪一路的人别弄得最后好心没好报依人的见识,倒不如趁早靠岸将他放下,且由天意罢了也省的到头来万一沾惹一身麻烦”话里话外有怀疑此人是江洋大盗的意味。
“那怎么行救人救到底,这荒郊野岭的把他留在这他还能活得下来吗你也了是万一,那要万一不是呢岂非白白害了一条人命”李清白立刻辩驳。
“那要万一是呢岂不是所救非人”船家不禁也来了气。
“上苍有好生之德,怎能仅凭万一之臆断见死不救”李清白固执起来也是可以。
“上苍上苍,所以留他在这且看天意,上苍要他活,他自然死不了”
“强词夺理,这话我不同意”
“好了李先生,”引章听李清白一个劲夹缠不休,根没挠到痒处船家其实是怕引章等到了清水镇拍屁股走人将大麻烦留给他,到时候码头上人一多,一打听询问,他想要甩也甩不掉所以才不同意带他走。“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到了清水镇,我们就会把这人带走。你们跑江湖过生活的,哪里有闲空管这等闲事就是我们,也不过顺路罢了”
引章话音刚落,那人的眼睛又微不可察张了一条逢,迅速瞟了她一眼,复又闭上。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船家先是一愣,搓着手客气着嘿嘿笑,语气却柔和了下来,亦含有松了口气的味道。
“就这么定了能不能赶一赶时间,我们还要赶回家呢”引章不容置疑。
“是是,不能误了少爷您回家少爷,您可真会体谅人”船家忙笑着回应,一边一边出了船舱与浑家自去划船,巴不得早早到地,将他们一摊子麻烦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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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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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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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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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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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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