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慕着他长大,期待着成为他的新娘,可他却一去不回头。”明镜师太忽然激动起来,这些往事压在她心头,如一把锁,锁住了她这么多年的青春和所有的情感与热度。
“千叶,你知道吗?我把自己弄丢了,我把自己弄丢了,从我为了他离家背亲开始,我就魔怔了!”
“我不信这佛啊!我不要修这佛啊!我不想每天对着泥塑的佛像念着永也念不完的经!”闭眼,仰头,一滴清泪顺着脸庞淌下隐匿在发边,明镜师太紧紧攒着那串不离身的佛珠,目光望着窗户,似乎透过它而看到那个刻骨铭心的人影。“云望舒,你看,三十多年了,我竟然也会恨你!”
“好一场笑话!”那些记忆里的执着,那些疯狂与激情,那些爱恨好像都被时间给无情的碾平压碎,只留下最坚固的一些碎渣。
千叶瞪大眼睛,呆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师太,又或许师太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一个听众。
三十六年前,明镜师太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玉雪灵透、嘉秀明婉,有门当户对,自幼定下的婚约。那个少年,温润似水、清透如玉。
可如今的明镜师太,面容沧桑,发色灰白,心如死哀。
千叶看她神色不对,连忙一把抱住她:“师太,别想了,别想了。”不停的安抚着她,过了一会,明镜师太昏昏沉沉的在她怀里睡去。
双雁山白天的风一向含蓄,似乎总是舍不得用尽全力,就如同那娇媚的女子,总是半轻不重的去撩拨你,让你心痒的厉害的同时,又抓不住她,只能恨恨的让她从手指缝里溜走。
而到了夜晚正好相反,风大且猛,如一位攻城的战士,进攻的凶猛而又无情。
“外面风大,进来喝杯茶吧!”枯荣大师盘坐在矮几前,正在认真的煮茶。
窗外的人撇撇嘴,还是打开厢房的门,老老实实的走了进来。
看着她进来,枯荣大师带着笑意调侃道:“你这是要去当贼,所以来我这儿先演练一下吗?”
千叶不好意思的扯扯身上的黑衣,“那个话本看多了呗!”
“诶,千叶,你总是这么直言。”枯荣大师摇摇头,不知是哭还是笑。
“直言不好吗?”
“不,很好,我只是怕自己无话可接。”枯荣大师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千叶捧着茶杯,慢慢的转着圈,她一言不发,枯荣大师也如失声般,两个人沉默的静坐着。
半响,千叶忍不住问道:“师太病重,大师可要去看看?”
枯荣大师饮茶的动作一顿,摇摇头叹道:“不必了。”他的回答那么云淡风轻。
千叶听的火大,站起来咬牙切齿瞪他:“大师,师太她等了你一辈子!”
“阿弥陀佛,老衲也劝了她一辈子。”枯荣大师摇摇头,无能为力道:“她出家之时,老衲便说过,不必执着。看透说破都需自己的修行。旁人说的再多,又何尝不是火上浇油。”所以他不能见她,所以她不敢见他。
“诶呀!”千叶哀嚎一声抱着头发纠结。
“大师,你为什么要出家啊!”半响之后,千叶怨念的看着他。
枯荣大师一愣,伸出去准备拿杯的手慢慢的收回来,不紧不慢的拨动着念珠。
长久的窒息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讲个故事如何?”
“大约是四十年前,有那么一个少年,出生于江湖名门,通晓武艺,精读诗文。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婚约,那姑娘聪明漂亮,当真是少年得意。”
“有一日,他与几位好友出去打猎,却不慎掉入悬崖被困了三日。”
等到他费劲千辛万苦,爬出来,回到家时,才发现……。
“长到知天命近古稀的祖父,幼到刚过百天的侄子。”
“都死了!”他冷冷的抛出这几个字,犹如一把杀气腾腾的剑一样,逼的人遍体生寒。千叶一哆嗦,只觉得这屋子里的温度比那夜间的风还要寒冷刺骨。
千叶瞪大眼睛,盯着枯荣大师,见他脸上一点喜怒也无,一双眼睛沉沉如深海,不由一惊,心狠狠的抖,就像被浸在冰水里般,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干涩的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枯荣大师也同样问道。时隔至今,他闭上眼,依旧能记得那一地的尸体及鲜血:“真是红的恶心!”
此后,数年,他都不敢闭眼,生怕见到一脸血的亲人,他甚至不敢去扫墓,不愿相信那个事实,每天一遍遍的掐自己,问自己,到底哪个才噩梦。
“他隐姓埋名,苦练武艺,却不知道仇人是谁!”
“等到有一日,他在自己原本的好友家中见到了一样东西。”
他们号称得到一块神铁,欲打造成神兵利器,邀天下英雄一观。
“你说可不可笑?”那还是世交,他还一口一个伯父的叫着,那是他自幼交好的兄弟。
“借口云家已被灭门,我已然惨死崖下,我云家的一切都被他霸占,口口声声说着要为我云家报仇雪恨!”甚至连那未婚妻都抢走。
三十八年前,那个乞丐一样的少年怨恨的蹲在那祁家大门前,看着那宾客如云,听着那富贵得意。
那原本是他的家,就这样一夕巨变。
他以为世间没有云望舒,却没想到有个姑娘固执的等着他,“她可以因为在乞丐里多看了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了!”
感动吗?心恸吗?爱吗?他不敢想也不敢回答。
“后来呢?”千叶听的恨不得把自己气炸了!要是那等恶心之人站在她面前,她肯定要把他剁成肉酱。
“后来?”枯荣大师闭上眼睛。
四十年前,江南云家得到一块神铁,却没想到会为此引来灭门惨祸。与之世交的祁家,长子把云家二子云望舒设计掉落悬崖,并于当晚传达消息之时,下黑手灭其满门,洗劫家产,余家一百零二口,无一生还。
两年后,云望舒未婚妻被许配给祁家幼子。于半年后,正式迎娶,并邀天下英雄余十日后,一观得到的神铁,准备将其打造成一块神兵利器。
在迎娶的前一日,祁家被灭门。并在门上用血字写到,他日,你祁家灭我云家满门,今日一报还一报。
“我在祁家的所有水里投了半毒。”枯荣大师凄惨一笑。
千叶也不知是该恭喜还是该说节哀。
“所谓半毒,单独用无毒,但与其他相克东西一同用,便会是剧毒!”
“那一天晚上,我趁着他们未断气时,杀红了眼。”看到那刚会走的幼儿时,他举着刀的手迟疑了。
“当时那祁家家主不住的哀求我,那是他长子的长子。”
“只求我绕他一命!”
“我当时眼前浮现,我那不满百日的侄子,那小小的身子上,头颅被砍半截了,我泪流满面的笑着问他,为何不能绕别人一命,为何不能放别人一马。”
“今日他所受的苦难皆是你往日所种下的因。”枯荣大师低低的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我至今无法忘怀那幼童的眼睛,就如同山间清泉一般的清澈,像夜间的星辰般耀眼。”可他当时如着了魔一般,举着刀疯狂的刺下。
“等我清醒后,血把屋子染成了红!”枯荣大师紧闭着眼,眼皮颤抖,可见到今日,他依旧不能释怀。Χiυmъ.cοΜ
“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我只知道那晚我砍卷了三把刀。”
咕咚!千叶吓得心跳都停了几拍。
“事后,我才知道,有许多人是因为要迎亲而雇来的!”枯荣大师合手:“阿弥陀佛,真是罪过,我害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每日我都在问自己,于心可安!”
“我虽报了仇,却又结了许多仇,兜兜转转,他们的债又该如何还。”
“那个姑娘干净而明亮,怎能跟我一同坠入泥潭。”
千叶叹了口气,苦着脸,垮着身子说:“可是师太已经在泥潭里了。”
“是啊,老衲的罪过又添了一桩。”所以他把自己困在这双雁山整整三十年。
既然不能给她相守,那么彼此相望也是好的。
厢房门前十余步之外的银杏树在夜间的风下唰唰作响。
千叶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怪谁,好像谁又怪不了!这种感觉令她十分暴躁,有种拎着菜刀乱砍一通的冲动。
阴影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不知在干什么,千叶认真的盯着他,看着他在那里转了两圈后,蹲在地上抱着头似乎在发抖。
“喂!”千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半夜不睡,是准备装鬼吗?”
“唔……!”舒笙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大叫,被眼捷手快的千叶及时捂住。
“嘘,你是不是还想喝药啊?”
舒笙可怜巴巴的瞅着她,那小眼神叫自诩冷血铁石心肠的千叶都有点受不了了,她悻悻的放开手,斜眼瞅着他,语调低沉,意带讽刺。
“怎么,你这是要跑路?”千叶站在一旁的月影下,整个人裹上一层阴冷。
舒笙正低头整理着被她弄歪的衣襟,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认真的看着她,严肃的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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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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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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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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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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