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戟缓缓迈开步子走上前来。

  他的唇抿了抿,看着盛姣姣,眼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嗯”了一声,道:

  “是我不好。”

  错不在盛姣姣,她已经足够好了,是谭戟看到过的所有女子中,最灿烂夺目的一个。

  但是,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盛姣姣也没听懂。

  于是盛姣姣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她决定了,既然这辈子一切洗牌重新开始,那她对所有人,都要重新开始。

  至少在表面上,她不能对谭戟表现得太过于特别,否则她身边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想要嫁给谭戟了。

  就连谭戟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她多尴尬,万一还为此影响了谭戟和齐漳之间的兄弟情,就更不好了。

  此后,谭戟没再开口说话,盛姣姣也没回头。

  他们两个就这样别扭的站在村口,一前一后,安静的就仿佛根本就不认识。

  土路尽头,终于看到了齐桡赶着骡子过来。

  盛姣姣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见谭戟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踟蹰一下,终于还是说道:

  “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她就是面子放不下而已,其余还好。

  谭戟看着盛姣姣,剑眉皱着,他心中莫名有种愧疚感,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盛姣姣的事情一般。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戟哥,三姐姐。”

  齐桡将骡子停下来,跳下了板车,跑到了盛姣姣的面前,又看向站在盛姣姣身后的谭戟,他满脸都是兴奋的神情,说道:

  “戟哥,我的剑法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跟我比划比划?”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个子还没有盛姣姣高,就要跟谭戟比划剑法了......盛姣姣伸出一只手来,拍了一下齐桡的头顶,径自往板车走了。

  谭戟的目光一直看向盛姣姣的身影,她再没有看过他了,于是谭戟又看向齐桡,道:

  “明儿你到东营来,我看看你的剑法。”

  齐桡高兴的应了,转身兴高采烈的往回跑,跑了一半又回头,冲谭戟挥手。

  与齐桡的热情与欢喜相比,盛姣姣就显得过于冷清了。

  她一直背对着谭戟坐着,直到板车离开。

  而谭戟就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盛姣姣坐在板车上,直到她的身影没入了土路的尽头,再看不见。

  回了家之后,齐二娘子已经从二狗家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盛姣姣的脸色,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盛姣姣做什么去了。

  只是将一把铜钱放在了盛姣姣的桌面上,低声道:

  “那些苹果卖掉了,我算了算,赚了几十钱。”

  她是看过账本的,早已经将盛姣姣写的苹果进价记在了心里。

  “已经很好了。”

  盛姣姣显得有些没什么精神,她将账本拿出来,在上面记了一笔帐,一抬眸,见齐二娘子还没有走。

  于是盛姣姣便是问道:

  “二舅娘,还有事?”

  “哦,我......”

  齐二娘子仔细的看着盛姣姣,她敏锐的察觉出了盛姣姣似乎有些情绪不好。

  但盛姣姣的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即便心中关心,但常年的冷面寡言,让她一时之间,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将关心的话语问出口。

  只想了想,又说道:

  “家中还有多少苹果?那位卖苹果给四佬的货郎,还能供给我们苹果吗?我寻思着,这是一门生意,我可以去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问,把苹果都卖出去,给咱们家也增加一些收入。”

  她觉得自己可以。

  因为今天给二狗娘子卖苹果,让齐二娘子觉得不难。

  虽然那么多苹果以半卖半送的方式,给了二狗娘子,但实际上还赚了二狗家几十钱。

  钱不多,但这种赚钱的滋味,让齐二娘子有些上瘾。

  她就是个天生的,做生意的料。

  别人都不肯去做的事,觉得从乡里乡亲的手里拿钱,是一件羞耻的事,可是齐二娘子并不觉得,她今天从二狗娘子手里赚了几十钱,她很有成就感。

  盛姣姣静静的看着二舅娘,听二舅娘说还要去卖苹果赚收入的话,原本没有什么精神的盛姣姣,终于来了点兴致。

  她点了点头,道:

  “许是还有货的,我让四佬去寻寻那位货郎,争取多拿一些苹果回来,并长期供货给我们。”

  一边说着,盛姣姣一边替二舅娘觉得可惜。

  二舅娘是从小生活的环境,没有让她充分的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来。

  如果有人能够早些发觉她的天赋,或许今天,二舅娘就不会在这黄土高坡上种地了。

  她也许会成为一名走街串巷的女货郎。

  也许会成为叱咤风云的女商人。

  无论会成为什么,二舅娘拥有做生意的天赋,却困在种地上,就挺可惜的。

  于是盛姣姣又说道:

  “后院还有一些苹果,是四佬早上遇见了货郎买回来的,那些苹果都可以拿去卖了。”

  她将这些苹果全都交给了二舅娘,只要齐二娘子能够卖得出去,无论卖不卖得了进价,那都是赚了的。

  苹果的“进价”,其实只是盛姣姣自己杜撰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苹果都是从哪里来的了,压根儿就不费任何的本钱。

  听到盛姣姣这样一说,齐二娘子那常年晦暗无光的双眸,一下子就亮了。

  她仿佛活到了三十岁的年纪,才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与兴趣爱好一般,脸上出现了十分稀少的笑容。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慈眉善目了许多。

  盛姣姣乐意看到这样子的齐二娘子,生活给予了女人太多的枷锁,她的上辈子,就是个被重重枷锁困在深宫里,而不得自由的人。

  所以盛姣姣乐意看见齐二娘子,冲破束缚自身的一层层牢笼。

  她希望这辈子齐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开心的。

  便是连着好几天,齐二娘子都出门去村子里兜售苹果,她每日都能拿回来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总的算下来,全都是都赚的。

  从不曾有跌出苹果“进价”的时候。

  盛姣姣看了几天之后,就不再管齐二娘子了,她只每日让齐桡从苹果树上,摘下两大筐子的苹果。

  然后等着齐二娘子和牛菊晚上回来交账就是。

  而这几日的时间,盛姣姣再也没有提过谭戟,她照常给村子里的孩子们上课,每天都会留下一部分不专心听讲的孩子,做为惩罚,她会要求他们一边背书,一边干点活儿。

  比如自己学着造纸,比如给后院的菜地浇水,辨认药材之类......

  村子里如她这般大的姑娘,都已经有媒人提亲了,盛姣姣还是乏人问津。

  她也不着急,每天只是不紧不慢的过着自己的悠闲日子。

  但齐桡越来越喜欢提起谭戟了,他每天都会在盛姣姣的耳朵边,念叨着好几遍谭戟的名字。m.χIùmЬ.CǒM

  他只要去东营,只要谭戟在东营里,就会出来指导他练剑,练着练着,齐桡的剑法是突飞猛进的,就连齐漳休息回家,都在夸赞齐桡的进步。

  盛姣姣看起来一直没什么反应,她经常给齐漳找书看,有时也让齐桡给谭戟带书,不过她再也没有去找过谭戟了。

  也没有空。

  树种了起来之后,那个叫巢宗去的尝到了甜头,他似乎觉得这样来钱很快,因为贵人府上有许多的树。

  之前跳马湖集上给拉了一批树过来。

  前几日,郡王又送了更多更名贵的一批树过来。

  那些树有的种下了,有的却还没有栽种,全都堆放在了他们这些仆从住的地方。

  所以偷偷运几棵树走,根本没人会发现。

  而且现在偷偷卖树的,也不止巢宗去一个人。

  所以巢宗去还专程到齐家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找周氏买树。

  周氏遇到这种事儿,她也没个主意,就去找盛姣姣想办法。

  盛姣姣一口应了下来,

  “买,他要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不过每次都要让他立好收据,因为什么事儿,卖了我们多少棵树,收了我们多少钱,这些我们都要收据。”

  “这样不会把这个叫巢宗去的胃口越养越大吗?”

  屋子里,周氏有些担忧,她原本的意思,是替齐漳结交巢来这个朋友,结果却是养大了巢宗去的胃口,而且巢宗去卖的树,一次比一次多,要的价格,一次比一次贵。

  又气愤道:

  “姣姣儿,我去集上打听过了,现在贵人府的下人们,都在卖树,价格可都没有巢宗去喊得这么贵的,咱们买巢宗去的树,能上别人那儿买好多棵树了。”

  盛姣姣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手抄书翻着,脸上的神情无端的雍容,似有万千仪态,端正中透着令人生畏的气势。

  她冷笑一声,说道:

  “还真不能去买别人的,就让巢宗去自己找上门儿来,要我们买树,他要我们买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姣姣儿,他这是在欺压我们。”

  周氏说的很无奈,巢宗去现在就是在借废太子的势,欺压齐家,他看齐家出手阔绰,已经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对啊,就是要让贵人府的下人,来欺压咱们,往后这个叫巢宗去的,就落了个强行受贿的把柄,在咱们手中了。”

  巢来不是要拉拢齐漳吗?巢来在前面拉拢,巢宗去就在后头欺压,等到齐家送给巢宗去的钱足够多时,巢宗去想撇干净齐家,那都撇不干净了。

  到时候,巢宗去就成了齐家的人,这是一条暗线。

  明面上,齐家被废太子府的一个废人这样欺压,敢怒不敢言,有苦说不出,谁还会认为齐家是废太子阵营里的人?

  齐家买一堆树回家,花点银子不但可以将自己家从废太子阵营里摘出去,还能给盛姣姣的那棵苹果树打个掩护。

  这是一箭多雕的事儿,为什么不去做?

  周氏看着盛姣姣,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她突然脊背有些发寒,双膝一软,坐在了炕上。

  果然,读书读得多的人,就是这般的不一样吗?她以往可没觉察出姣姣儿的心机,竟能有这般的厉害。

  似乎隐隐有些教人生畏......

  “哎哟,我几天没来,你们家怎么连树都种上了?”

  一道尖利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赞同的意思,在院子外面响起。

  周氏的思绪被打乱,赶紧出了房门去看,正是之前气得回了周家的周大娘子。

  今天她又来了。

  见齐周氏出来,周大娘子走进了齐家院子,阴阳怪气的又说道:

  “姑子呀,要我说,你们家再怎么发达,也不至于拿着钱这样造的,哎,这里怎么还有羊?”

  七八天没来了的周大娘子,看见齐家院子的树下,拴了四五只羊,她就是一脸的惊讶。

  迎她进了院子的齐周氏客客气气的解释道:

  “都是姣姣儿买来的,说养些羊,好剪羊毛做袄子。”

  “哎呀,你们家的袄子也做太多了。”

  周大娘子嘴里说着,眼睛一直盯着树下最肥的那只羊。

  又看那只羊低头在吃树下的草,便是诧异的问道:

  “你们家种了树,树下怎么还长草了?”

  再一看,周大娘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齐家这段时间前院后院都种了不少的树,看起来枝繁叶茂的,似乎连呼吸都清新了不少。

  这治寿郡的人,还没看到过长得这样好的树木。

  而且哪家哪户的院子里,都不可能长草,除非是特意仔细照料的菜地耕地,否则全都是黄秃秃的一片。

  即便在治寿郡里,有长草的地方,那也是看起来又黄又硬,根系又浅的植物,也没有看到过绿油油的,长成了条叶状的这种柔软小草。

  周氏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只知道树种下之后,盛姣姣就托牛菊从集上,今日买一头羊回来,明日买一头羊回来。

  前两日的时候,羊就拴在树根下,家里人还要特意拿地里的小菜喂羊,也没怎么管过这几头羊。

  那几头羊就在树下吃喝拉撒,拉完了的羊屎羊尿,没人清理,就被它们的羊蹄子又踩来踩去的,把树下的土都踩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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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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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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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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